廖小霞/文
图片来自网络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弯着腰,双肘撑在大腿上,手里拿着自制的苍蝇拍,轻轻地点着地板。
这个“她”就是我奶奶。
她会如此安静闲适地坐在家门口拍苍蝇是因为去年十一月摔了一跤,股骨颈骨折,还没完全好,走路还不是很灵便,只好在家待着。
奶奶身份证上的年龄是92,与她自己说的年龄有一些差距。她说她22岁生了我爸爸,我知道爸爸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同龄,所以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是89岁。
以她如此高龄,要在手术后战胜各种困难,重新站起来,确实需要巨大的勇气。
图片来自网络她能应对这样的磨难,是因为她前半生的经历比这痛苦多了。
她20岁左右嫁给爷爷——一个普通人家的儿子,不普通的是他过继给他那小地主叔叔,却过得比普通人差。奶奶生爸爸时只吃了一个鸡蛋,她那地主婆婆把别人送给奶奶吃的鸡蛋锁了起来,最后拿去变卖了。分家时只给了一间土坯房,一个破锅,两副碗筷,全没得到地主婆婆的好。
一九五几年农村划分阶级成分,我叔公——爷爷的亲弟弟为进农会,听了别人的唆使,开会时带头把爷爷奶奶评为地主。当时的人们是盲目的,觉得爷爷的弟弟都说他们是地主,也就跟着评了。
于是爷爷奶奶苦难的人生就此开始了。
开会批斗成了家常便饭,打扫各村的祠堂和过道成了他们的义务,别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奶奶最记得两个人,一个用木棍把她的头,留下隐疾,现在还时不时地浮肿疼痛;另一个是用粘满泥巴的拖鞋抽她的脸,当时就把脸打肿了。
面对别人的欺凌,奶奶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做一丝地反抗,她怕反抗会殃及小孩。只能默默地记住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在心里问候他们的祖宗千万遍。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看见奶奶的嘴不停地动,问她为什么,她就是不回答。现在我知道她是在诅咒人,诅咒那些害过她的人。
现在她的嘴不再一直动个不停了,只有在初一十五上香的时候,听见她叨念“烟没出,门没开”的那些时刻,我才知道她心里的恨一直都在。
即使她心里有恨,但她从不告诉我们要记恨谁,报复谁,也不会把这样的思想强加于儿女。反而是一再告诫我们:千万不要去害别人,害别人是没用的,害别人的人终将害己。
有句话说好人不长命,我想这句话里的好人应该是心里没有恨的人,死得坦然甘心的人。但我奶奶是心里有恨的好人,她不甘心过早地离去。她想亲眼看看那些害她的人,是如何一个个落魄地死去。
因此无论得大小病,她都不会拖延,而是积极治疗。2014年七月胃部得病开刀她熬过来了。2015年十一月股骨颈骨折,经过大半年的修养,也已经康复了。
图片来自网络奶奶能长寿还得益于她不向命运低头的坚韧。
在爷爷奶奶被评为地主后,受尽了旁人的欺凌。有一位大队干部见奶奶如此受苦,就问她是否想离婚,他可以提供帮助。但是奶奶放不下已经出生的三个孩子,拒绝了他的帮助。
奶奶一共孕育了九个孩子,除最大的那个夭折外,其余的都健康成长。在她那个年代,能把八个子女养活并拉扯大,实在是不容易,感觉就像“天人合一”造就的。
爷爷奶奶其实是成功的父母。在那样的的政治背景下,他们的三个大孩子被剥夺了读中学的权利,靠读书寻出路已不可能。于是他们想方设法让子女习得一技之长。我爸和二叔学做房子,成了砌匠,三叔学会开车,四叔学电器维修,五叔学医,小叔读警校。尽管有两个叔叔转了行,没有按他们选定的路子走。两个姑姑并没有学什么技术,毕竟那个年代女孩子的出路是少得很的。
奶奶一生勤奋操劳,年逾80亦每日劳作,捡柴、种菜、割草喂鱼……即使年事已高,她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用别人伺候。
听说很多老人摔跤之后就一蹶不振,最后与世长辞。感谢奶奶能如此坚强、坚韧,平稳度过了这个难关。
我想,对给奶奶伤痕的过去,最好的回敬就是她的长寿。告诉那些企图让她不好过的人:老娘还活得好好的!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奶奶,祝她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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