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白有些局促地站在10岁儿子的身旁，看着他大声地招揽往来的顾客，眼眶突然有点酸。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已经是晚上九点三十八分。
这意味着，42岁的她和10岁的儿子，已经在熙攘的商场门口，站了三个半小时。
地上，摆着两个纸壳箱子。里面，是她今天一大早特意赶到乡下的一家农场批发来的鸡蛋。
从她家的小区门口到乡下的农场，有一趟公交车。前年，她曾经带儿子去那个农场体验捡鸡蛋。
当时看到儿子喜欢，她特意加了农场主微信，想有机会再带儿子去。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再联系农场主时，却是以买主的身份，去批发鸡蛋。
有什么办法呢？2020年的开局，这么艰难。
一场疫情，让在一家小企业做设计的她，还未复工，就已失业。
老板待她不薄，在打给她的电话里，婉转地提到因业务紧缩，今年恐怕房租都挣不出来。
给她预支两个月6000块的工资，她所在的部门解散。
她理解老板的难处。所谓的广告设计公司，不过是给周边的一些企业做做标书，复印一下文件。
而她的所谓的设计工作，也没有太多的含金量，用排版软件排排版，交给同事打印装订。
这周边，本来就是一些中小企业，很多从春节以来就没复工过，哪里来的标书可做呢。
前几年业务好的时候，老板养着十多号人呢，但2020年，店里只剩老板和他妻子两个人在苦撑了。
“这鸡蛋真是土鸡蛋吗？！”林小白的思路被一位驻足在摊位前的老妇人打断。
“自家农场养的鸡下的，绝对的土鸡蛋。吃起来喷香。”外向的儿子，像极了他的父亲，从来不怯场。
当得知这鸡蛋10块钱一斤，比超市要贵出去将近一倍时，老妇人嘟囔一句“太贵了。”转身要离开。
却突然用目光打量起林小白：“怎么会是你？！”
林小白凛然一惊，不由得羞红了脸，轻轻低喊了一声“阿姨”。
站在她面前的，是十五年前差点儿成了她婆婆的杜阿姨。
当时和初恋男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却中途退缩了。
突然就没缘由地不想步入婚姻。
那个曾经把她当作亲女儿的杜阿姨，婉转地告诉她，自己的儿子是独苗，是要延续香火的。那含义，分明是向她摊牌，不结婚就分手。
那会儿多年轻啊，那个年纪，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
可再美的爱情，也架不住眼前的世俗。
她忍着痛，和爱着的那个男人分了手。看着他结婚生子，然后，她被家人逼着嫁人。
嫁的男人，说不上多爱，可也给了她足够的安稳。
直到突然而至的疫情，把她不富足却还算和美的日子，打得鸡零狗碎。
林小白的思绪，被身边的拉扯中断。
她回到现实里，看到杜阿姨手里正拿着二百块钱，塞给自己的儿子。儿子拼命地摆着小手，拒绝这样的施舍。
老妇人转而弯下腰，把钱放在盛放鸡蛋的纸盒子里。匆忙地离去。
林小白没有追。她此刻的心里，正如江河湖海般翻涌。
她知道初恋男友经营着一家连锁蛋糕店，在这个城市，已经开了6家连锁店。
那曾经是她林小白心心念念的梦想。如果当初和他在一起呢？
或许不会有今天偶遇杜阿姨的桥段吧？
林小白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招呼儿子收摊。
三个多小时，只卖出去两斤柴鸡蛋。
儿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她：“妈，刚才那个奶奶，您认识？她为啥要给咱钱？”
林小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老婆，我在路边等你们呢，你让儿子搬着箱子过来，我带你们回家！”
她接通电话，传来老公的声音。
开出租车的老公，早上陪她去农场拉了一趟鸡蛋后，匆忙地上路拉客人。
这些日子，出租生意惨淡，老公赚的钱，还不够交份子。
这也是她执意要批发鸡蛋来卖的原因了。
老公不愿意让她受这份苦，觉得像她这么内向的人，实在太难为了。
这才有了儿子的自告奋勇。
她坐进车里。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望了一眼身边的两个男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家后，我给你们炒鸡蛋去！”她摸了摸儿子汗涔涔的头，柔声低语。
那一刻，她看到老公回眸冲她一笑，眼睛里尽是怜惜。
有爱的地方，就有烟火气。日子再难，还有家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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