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是一种游戏用具,将长绳挂在蹬板上,人即可随着摇动。荡秋千,是中国古代清明节的风俗,秋千,意即揪着皮绳而迁移。它具有悠久的历史,初时叫秋,后为避讳改为秋千。荡秋千也是中国北方源远流长的一项游艺竞技项目。
今日,讲的故事,是一个秋千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济阳的一所寺院。
初秋之时,寒风泠泠,大地也显得有些萧瑟,一副了无生机的样子。
我与李薇并肩而行,沿石阶而上,向浮山上的寺庙走去。听班里的同学说,浮山上寺庙里的和尚,算卦很准,引得周围乡民都来求签拜佛,很是热闹。我便喊上同桌李薇,趁着周末,一起爬山求神来了。
李薇今日兴致很高,一路叽叽喳喳,天空虽是阴霾沉重,可却也阻止不了她雀跃的心。她甩着长长的马尾辫,牵着我的手,一蹦一跳越过一个个石阶,超过一个个游客。阳光下,她鼻尖的汗水闪闪发亮。
我微笑着,倾听她清脆的笑声和呼声,任她牵着我的手,如被浪卷着的树根,随她向前漂动着。
终于爬上山来,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了。平整的土地里栽种着几颗松树,古朴的石桌、石凳随机散落在周围。一个老旧的秋千挂在一颗歪脖子松树下,发黑的绳子牵引着几近腐朽的蹬木,一阵风吹来,“吱吱呀呀”的响动着,伴随着寺庙里传来的沉闷的钟声,仿佛荒芜千年的化外之地。顺着秋千的视线再往前移,一段长长的距离后,便是临高的悬崖,崖底传来的风声,便是站在此地,也听得清清楚楚。
李薇坐上秋千,晃晃悠悠的荡起来。起初她很是小心,生怕绳子断掉,小幅度的晃着,荡了几个来回后,见绳子无恙,她便放下心,高高的荡起来,然后以优美的弧度落下,复又升起,宛如穿花的蝴蝶。她一边荡着,一边兴奋的向我喊:“莉莉,很好玩,一起来吧。”
在秋千处玩闹一番后,我们进了寺里。排了半天队伍后,终于轮到我们向和尚求签了。我不信这些,便站在旁边等她。李薇见到师傅后,虔诚的跪下,向和尚问好。和尚念了句喏,递给她一个签盒。李薇接过签盒后,顿了片刻,慢慢摇晃起来。“唰唰”的签子碰撞声响彻在殿堂里。
和尚停止了念经,签已经出来了。李薇小心拾起签,仔细观看,上面只有寥寥两句诗:“榆松洲边新鬼火,桃花门里旧儿家。”她不解,求教和尚。和尚只是讶异的盯着她,半晌又回过头来看我。然后摇了摇头,低声念了句佛号,开始念经,不再理会她。
无果,我们只能走出大殿。李薇虽有些郁闷,但看到寺院里鼎沸的人群,各种叫买东西的摊贩后,情绪又立即高涨了起来。她拉着我,兴冲冲的冲摊贩跑去。我有些无奈,她又要开始显露她的购物天赋了。李薇家境富裕,似乎从来没为钱财发愁过,唯一的爱好就是逛街购物了。没想到来到佛门寺院,她依然忘不了购物。
她拿出她的名牌手提包,从厚厚一摞金钱里,取出一张,递给小贩。我低着头,不知为何,突然感觉面庞有些发冷。风吹拂着我的长发,散乱的长发揉着我的眼睛,眼睛却丝毫不眨,只是出神的盯着李薇。
李薇死了。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我用洁白的手帕捂住嘴巴,让嘴巴不发出声音来。我瞪大了眼睛,盯着寺庙外秋千附近趴在地上的李薇。微微的白霜凝结在她身上,洁白的裙子沾染了大半黄色尘土,红色泛黑的血液与她美丽的长发混合在一起,在清晨和煦微黄的阳光照耀下,妖异而美丽。
警察来了,封锁现场,法医在她身边蹲伏着、翻动着,不知道寻找什么东西。她当时是那么美丽、那么高傲,如今却是那么卑微、那么凄惨。
我是第一个目击者,也是第一个报警的,警察很快找我做笔录了。
“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警察盯着我的眼睛。
“昨天下午,李薇说要在庙里好好逛一下,让我先回去。我有些累了,就自己回学校了。谁知道昨晚她一晚上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我担心她出事了,今天早上请了假,就急急忙忙跑到山上庙里来,谁知道......谁知道......”我讲到这里,情绪再也无法抑制,眼泪夺眶而出。
警察安慰了我几句,待我情绪好转时,又继续跟我交谈。
“她和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吗?”年轻警察的声音有些小,他抿着嘴唇,似乎很悲愤的样子。
“这我没注意过,不过,她有一个男朋友,最近她们吵架了,李薇的情绪一直不太好。”我小心的总结着措辞,试图向警察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年轻的警察肯定的点了点头,又问了我几个问题,见没有什么收获,便合上笔记本,结束了对话。
一个星期过去了。
周六,宿舍的走廊,斜斜的阳光射进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站在我对面的,是上次给我做笔录的警察。他站的笔直,眼睛锐利的盯着我。
“我们根据你上次提供的线索,寻找李薇的男朋友,然而这一个多星期,我们始终没有找到你说的这个人,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用冷峻的口气说道。
“当然是真的了!”我紧张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寝室的,浑浑噩噩的我躺在床上,脑袋里思绪万千,乱哄哄一片,与李薇相处的记忆像样片一样播放,美好的、痛苦的、失落的,似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夜幕里,我站在浮山脚下,望着巍巍的阶梯,颤悠悠的走上去,前方,有东西在呼唤我,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我只是强烈感受到它的呼唤,从心底,我渴望与它汇合。我没有选择,只是机械的登着石阶梯,一步步向上走去,向山顶的秋千走去。
夜色更浓了,薄薄的月光只能映出周围山石的轮廓,周围盘踞的一切都像隐匿的邪祟,张牙舞爪的,仿佛择人而噬。
行到山顶了,风突然起了。隔着清冷的月光,松树下,秋千上,我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在秋千上摇晃着。清脆欢快的哼唱声传来,熟悉而又陌生。是李薇的声音,她此刻在秋千上哼唱着歌谣,在寂静空旷的树林里传荡,和风应和着。但在我听来,却如同波旬听到佛陀的呓语,几乎使我站立不住。
“榆松下,添了新鬼火,满满摇,不知凶人伴身边。”
“桃花门,藏着旧儿们,步步拾,谁念报应显身贵。”
“咯咯咯!”清脆的笑声传出好远,惊起了树上栖息的恶鸟。
她依旧在秋千上荡着,蓦的,一个黑影出现在秋千前面,手里攥着刀。刀,在寒夜里,泛着冷光,冰冷的银光,颤了几颤,折入我的眼睛里。
我惊慌失措,正想开口提醒她。持刀的黑影已经扬起了刀,在李薇顺着秋千靠近他的瞬间,刀刺了出去,鲜血从李薇的脖子喷涌而出。
我向李薇跑了过去,粗粗的喘气声伴着我踉跄的脚步声,这不寂静的声音似乎才让我更有勇气。
凶手依然对着李薇挥着刀,一刀一刀,刺入李薇的胸膛,尽管此时李薇早已不省人事,但他依然冷静而凶残的对着她行凶,这噬人的仇恨几乎满溢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做?”我用颤抖的声音问他。
施虐的凶手转过脸来。
这张脸和我很像,尽管扭曲的脸庞已经失去平日的模样,但我依然能清晰分辨出来。是了,这行凶的恶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是“我”本人——李莉莉。
我惊坐在地上,是了,我一直逃避,一直欺骗自己,始终不敢面对的,正是我所犯下的最大的罪孽:我曾亲手杀死了李薇。
是的,我一直很不甘,不甘自己的命运,不甘自己的处境。我生在贫困的山区,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整日辛勤劳作,一年赚不了几个钱。我从小生活在低矮潮湿的黄土屋内,家里能闻到的都是潮湿腥气的泥土味道,陪伴我的永远是厨房里的大铁勺和田里垦地的锄头。
我痛恨这一切,更是痛恨给我了生命的父母。他们给了我女儿身,不仅没有使我享受别的女孩在花样年华应该享受的生活,还使我每日挣扎在这种苦海中。我走过村里的每一条街道,都会咬牙诅咒这些围住我的墙。我走过山里的每一道山梁,都在憎恨阻碍我走出去的山。
到了学校,一切没有好转。学校里更现实,那些女生更是势利眼,他们恶毒、虚荣、虚伪、贪婪,她们追逐那些给与她们赞美的人,仰慕比她们高贵的人,排斥比她们“贫穷”的人。李薇,她是富家女,她拥有我没有的一切。她爱金钱,爱炫耀,享受众人的追捧。她学习好,老师、同学都喜欢她,她是所有人心中的公主。
我恨她。
从见到她第一天,我就想杀死她。不是冲动,是我从心底里渴望这么做。
那天晚上,我们玩到很久,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寺院。她坐上秋千,笑着向我荡来,笑容,纯洁无瑕,宛如银铃。直到,她看到我亮出的美术刀。
笑容,定格在她的脸上。献血,顺着她的脸庞“汩汩”而下。她的表情,定格在她惊愕的一瞬间,然后,闭目,平静。
我醒了。被摇晃的床惊醒了。
“原来是梦呀!”我长舒了一口气。
愣了片刻,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床一直在晃动着,幅度越来越大,似要摇到天上去了。我快手抓住床架,向同宿舍的其他人呼救。
然而,周围的景色很快使我哑然了。这不是宿舍,是李薇遇害的松树林。
我的床被吊在原来松树下秋千的位置,黑色的绳子牵着我的床,晃晃悠悠的的荡着。我想从床上跳下,没想到,床摇晃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人从后面推着似的。
我正惊的手忙脚乱,听得耳后传来一句话:
“莉莉,是我啊,我来给你荡秋千了。”
这是李薇的声音。
“你一直不肯玩秋千,这次,终于被我逮到了。嘻嘻!”她的声音此时神秘、遥远而又冷漠,仿佛九幽之下发出来的声音。
我瘫坐在床上,死命抓住床架,不让自己掉下去。我的牙齿战战兢兢的,嘴唇哆哆嗦嗦,想说句话,却只是发出“啊啊”的声音。
秋千越荡越高,越荡越高,似要飞到天上去。
我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声,床不堪重负的“吱呀”叫声,李薇“咯咯”的笑声。天边的月亮,距我越来越近,似乎,下一荡,我就能摸到月亮了。
我飞了起来,飞在空中,宛若惊起的天鹅,斜向着前方飞了过去。
越过了低矮的石凳,越过了腐朽的栏杆,向着悬崖,飞了过去。
我从悬崖上坠落,在“呼呼”下坠的途中,,在通向死亡的途中,我突然觉得一切都释怀了。从小到大的一切记忆,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原来,人说死亡时,自己的人生会像电影一样过一遍,是真的啊!
”我的人生,到底有没有意义?”我低语着,四周环顾着,想要在临死之前,寻找一个答案。
眼前一黑,我的眼睛被蒙住了。然后,剧烈的疼痛传来。
最后,我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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