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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鬼——农村变迁与沉浮

退鬼——农村变迁与沉浮

作者: 虚怀如谷 | 来源:发表于2018-11-16 13:57 被阅读3次

    1.神秘村庄

    八九十年代,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已经打响改革开放的枪声,即使农村的面貌逐渐发生改变,但是贵州西部中国凉都的一个叫发射村的自然村庄依旧我行我素,像一位穿着麻布衣服中老年人,行走在田间泥泞小道上,缓缓迈步。

    一条刚开凿的马路上,留下深深的那车轮子碾压过的痕迹,就像六七十岁老爷爷脸上平行的皱纹,坑坑洼洼马脚印宛如画家在画纸上的浓笔重彩。整个村庄是一个座椅被安置在北盘江中游的北岸,后面以老鹰山为主峰的连绵山脉像一个座椅天然的靠背,左边是以野龙山脉为主的座椅扶手,右边则是以吴王山和八大山远景勾勒一幅动人的山水花卷。

    该村庄坐落于老鹰山脉的半山腰上,贫瘠的土地造就不屈的当地文化风俗,虽然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甚至没有中学毕业的,但是他们是那个年代的中流砥柱,起早贪黑干起农活忘记时间的概念,虽然那时也没有一户人家富裕得买得起一块手表,不!是连钟表都看不见影子。人们早起以鸡鸣为闹钟,晚归以明月为路灯。男人们的时间就是永远消耗那块贫瘠的土地上,就像思想家的头脑永远专注于问题之上,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不仅仅是一块土地,它还是一家人最后晚餐的归宿,它是明年的新希望,是农民生存的根本所在,虽然全家人一年四季在田间地头忙的精疲力尽,但是每年的收成只够维持来年上半年的开销,所以当地没有文化的大部分农民是困惑和迷茫的,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希望神的保佑风调雨顺,来年有好收成。

    村子里四五十岁的这一代人,饥饿与疾病是他们亲密的伴侣,没有医药条件下疾病只能依靠祖传下来偏方,但是有些小病可以长达几月甚至几年,就像抗日战争一样,不把病菌像小鬼子一样消灭干净,很难痊愈。于是当地人们就有一种风俗——退鬼。

    我赶上八十年代的末班车,出生在还村张家田的一个自然寨,寨子里住着十几户人家。

    小时候,由于经常吃不上饭和猪油,又加上我比较挑食,体弱多病是我童年最难忘的记忆,每次生病都会在病床上躺好几天,吃尽各种草药但依然没有好转,于是奶奶认为应该是撞到鬼了,让爸爸去请当地有名的阴阳先生来退鬼。

    说道阴阳先生,这是一个诱人的职业,在当时吃不饱饭油荤不足的童年。因为找阴阳先生退鬼需要一只大公鸡和一块小猪肉,还有其他的香纸等等,每一次退完鬼,我的病就好了。按照奶奶的说法是,把鬼退走当然就没有事了。但我知道,每逢退鬼,我都会饱餐一顿,欣赏那些只有逢年过节才可以吃到的白米饭、鸡肉、肥肉……,所以退鬼是一个好的节日,我童年常想。

    人生中比较遗憾的是我刚出生,爷爷就悄悄的走了,在记忆中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就像天空六星划过在夜空中擦出火花却没有在大地上留下任何痕迹一样。但我知道,血缘根本所在是我来源于父亲,父亲来源于爷爷,一直往上追溯,需要按家谱才能分辨清楚。但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接下来才去考虑往何处去。

    听说爷爷奶奶四十多岁才有伯父和爸爸两个孩子,在那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岁月,很难想象四十多岁还能生产,并且是高龄产危险系数是难以想象的,所以我常说我的人生是一连串的意外,从父亲出生就是意外,我的出生和活下来更是意外的意外。我的许多意外在后面章节会谈及,此处不再赘述。

    我们的寨子有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像一把巨伞撑起十几户人家。大家都习惯称之为山神树。这棵树的灾难也像这个寨子一样命途多舛,听说第一次修公路时,树根已经被挖掉一半,还是全寨人反对以及爷爷出了十元钱买下来,该树才摆脱中途夭折的命运。自古就有言道,有大树者出人才,三国刘备住宅旁边就一棵如斗大树,以后刘玄德称帝,这个故事的真假的考证需要史学家去探究,但是我们寨子山神树的故事我却可以说一说的。

    我们寨子虽然贫穷,但是十几户人家有两个书记,这不得说是一个奇迹。当时发射还是一个乡,相邻的罗盘也是一个乡。关于神树的故事就需要与其中一个书记联系起来,他姓石,性格也像石头一样,听说当时他担任罗盘乡书记,横穿寨子几十年没有变那条马路就是他的功劳,但是他要挖掉那个神树,就是他命运的转折,最后全寨民众反对仅破坏树根部分,而来年,他在发射乡职工宿舍休息,却被当成另一个人被仇家炸死。所以命运的轨迹有时候就是奇妙,它不在于你信还是不信,当一切悄然发生,很难用巧合以及现代科学逻辑去论证,虽然全寨人信神信鬼的存在,但却不是迷信,他们挥洒辛勤的汗水和帮助邻里时那种尽心尽力心甘情愿态度,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平凡和充满活力的有着希望的地方。

    石书记故去以后,他的政绩与故事随风而去,像普通人的离开一样有如一颗细小的石子投入到北盘江得河水之中荡起一点点涟漪,之后江面恢复往常的平静。

    子承父业还是当时的任职形式,石书记最小儿子也进入公职行业。之后的寨子是以吴书记为主的寨子时代。

    吴书记是文革时期成长起来的青年,据说他是一个孤儿,是石书记的父亲扶养成人,他性格外向,善于发表言论,但是没有上过学,基于性格原因,他被推选为乡委宣传员之后担任书记。在那个奇妙的年代一切的发展变化似乎不按常理,吴书记的人生轨迹尽然是从会说话开始的。

    小时候,我看着他说话就像听广播里美国总统的演说一样滔滔不绝,当然他说的不是政治外交辞令,而是村里的挖苦人的俚语,他常说那些他看不起的穷人“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

    那个年代,家里有个干部职工,一家人的生计是不用愁的。我还记得吴书记家有十几口人,家庭联产承包刚刚推行,他家里分的土地也有几大片,每到农忙季节,全村的人都会主动到他家里帮忙,几十上百人的集体劳动,或许是我们八零后看到的最早最为壮观的劳动景象,就像成群结队的蜜蜂争先恐后的采花酿蜜一样,只是采得百花酿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或许那时纯朴的人们只是单纯的认为干部为了百姓谋福利,百姓也该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今天的巴结奉承吧。

    我对吴书记是怀有极其复杂的“仇恨”的。首先时对官僚主义那种憎恶;其次是对于他那种对贫困的冷漠与无视;再次是对于当时社会的那种不公平的愤恨。如果说生命是生而平等的,那么人类社会从动物界进化而来就是天然的不公平,但人类对人类的残忍远远超越人类对动物的残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两种极端生活场景形成强烈反差。或许因为我贫穷,所以我极端仇恨那些“富人”,尤其是那些富而不仁,高高在上,一幅傲世天下的气势,让人极度反感,就像用餐时看见突然出现在餐桌上一只便池里的粪虫一样,让人恶心作呕。

    2.命途多舛的童年

    如果说父亲是一个意外,而我是意外的意外。但意外总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父亲是怎样的一个童年我不太清楚,但是爷爷奶奶四十多岁才有伯父与父亲二人,定是疼爱有加,如获至宝。贫寒生活的确太过单调了些,带来惊喜的或许就是父亲小学初中名列前茅学习成绩,满分的数学成绩和难以拯救家庭重担一起落在他年轻稚嫩双肩上,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少年本该享受校园图书馆的静谧与沉思的美好年华,但他却不得不思考如何使整个家人生存下来,未来人生前途那些东西就像天上的白云虚无缥缈,有时黑云一片根本看不到蓝天。将近六十岁的爷爷奶奶身体每况愈下,短缺的物质就像夺走骆驼生命最后一根稻草,回家务农肩挑重任还是继续读书彻底改变命运,那是一个天壤之别两个选择,但是他不得不选择前者,只为生存。

    现在我一直在思考,父辈童年的记忆或许会遗传给下一代,我自从记事以来总感觉自己身上有上一代的不甘印记,就像娘胎里带来胎记一样明显。整个童年最大期望就是可以拥有一件保暖的衣服和一餐可以吃饱的饭,或许当时如我一般人数不胜数,甚至有许多没走完童年的记忆历程就回归到大自然的怀抱,所以内心一直崇拜两个伟人,一个是使中国独立起来毛泽东,一个是让中国人民吃饱饭的邓小平。但是改革开放的浪潮来到我们村里比其他地方要晚三十年,我还清楚的记得,水电的接通是二零二零年以后的事情,至今道路依然没通达,那里的公路就像博物馆里的熟睡的古董一样百年不变样。

    童年的啊,真是一言难尽。依稀记得五岁那年放牛不小心摔断左腿,又请阴阳先生退过鬼,十一二岁溺水差点永远离去,又退鬼,十三四岁从高山上摔下来差点粉身碎骨,又退鬼……我的生命在一次一次与死亡边缘挣扎中走向生的一端。

    一个人童年的不幸折射的不仅是一个家庭的艰辛,还有是一个地区的现状以及一个国家发展路径,那时我们是属于被遗忘的角落里,或许中国西部大多数地方都是如此。会走路以来就参与简单的劳动,做力所能及家务,参与到成人们的劳动行业。

    童年,白天放学后割草、劈柴、放牛、养猪……是必须的完成的功课,晚上推磨打磨玉米面和舂碓为稻谷脱皮也是功课。最原始劳作耕耘——人背马驮,当时就像童年的身后的影子总是紧紧跟随,有阳光和灯光的地方就有阴影的存在。诗人的世界以为这一切是理想的世界,而在这一世界曾经生活过的我,希望尽早逃离这种樊笼,要是那种生活方式也能像退鬼一样退掉那该多好。所以我知道,诗人的世界再怎么美好也别试着去尝试,。

    而寨子里陈大奶一直是全寨子“名人”,她的特点就是特别会骂架,也特别喜欢骂架,全寨子十几户人家不到一周她从头到到尾骂了个遍,总之,如果不找外人骂就会找她家人骂,所以大家都叫她“恶鸡婆”。还记得有一次,我放牛从她家田边经过,她就拼命的诅咒,就像古代巫婆的咒语,那时候我也是聪明,没有用她的强项与她对骂,而是用地上的石头回应她,从那以后再也没听到她那如青蛙叫声一般的咒骂。农村的一句话说的对,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需要恶人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像退鬼一样,不喜欢的就要把它退走。

    3.多面手与耐性人

    由于生活的艰难与困苦,父亲习惯性的选择沉默,对许多事情颇有研究和耐性格外好,这是邻居们对他的评价。父亲在他们那一代人中算是有文化的人了,以优越的成绩初中毕业,在今天也是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了。父亲种过庄稼,在田地里精耕细作,早出晚归的农业模式,他尝试过,但是每年的收成同样不能满足一家人一年得开销。父亲不是古典农民,他深知,一家人不可能只顾吃饭,没有穿和行不行,即便没有达到物质生存的一切条件,除了吃之外的一切需求也是一笔不小的预算。于是田地除了种植玉米和水稻外,还会种植小麦和蔬菜等等辅助作物,家里也喂养猪和鸡鸭等家禽牲口,为了多些收入,父亲还会酿酒,按照父亲的计算,十斤玉米可以酿出六斤土酒,可以卖三块钱,但是十斤玉米只能买两元钱,并且酒糟还剩下来作为猪的饲料,这是两头获利的算计。然而而父亲的豪爽与耐性是其出了名的,他可以一整天陪伴买酒人品尝各种不同酒类,顾客醉了忘记了来的目的,他醉了忘记酿酒的目的,还伤了身体。所以母亲一直反对父亲酿酒,甚至有几次他们吵架还将酒坛子打破过,但父亲的思想像村庄背后的岩石异常坚固,在他以后的行为里,我们丝毫没有看到他饮酒时一点点吝啬,恨不得“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的气势,此外他还信神,家庭偶尔争吵,他都会归结为神没保佑或者遇到各种小鬼捣乱,于是翻来黄历一看果然如其所想,有找阴阳先生或是退鬼或是叫魂或是背钱。或许这一切在农村都不是迷信,而是父亲的一种精神寄托和释放内心苦楚的方式,其他人家也一样,但凡出门遇到两条蛇交配或者有舍进家或者晚上看见人影,他们都会以为遇到鬼了,所以退鬼在那是寨子是流行的,就像今天的流行歌曲一样盛行。但父亲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深通易经八卦,阴阳易理,他观念里人的作为只是掌控事情的一半,另一半需要神的支持。而他理念中的神不是西方的上帝,也不是玉皇大帝,或许是土地神,或许是山神,总之他对神的概念模糊得超越一切的存在,我想那就是一种精神的存在。还记得以前每次上学,父亲都会看时间出门,出门时间甚至精确到点,大多数都选择定时出门,他总爱说,定先入学堂学名先扬。可是苦了我们十几年半夜三更起来走夜路读初高中的那段岁月,这或许是人为得艰难困苦吧,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煎熬走出来的人生之路。

    而父亲的绝手活则是天罡时,农村每家每户的牛羊或者物件都会走失,但只要知道走失的时间,他就可以推出在什么方位,去那个方位就能找到走失的东西或者直接推出已丢失,我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是我从小到大见到他打天罡时都是屡试不爽。他似乎完全从一个只是信仰神灵庇佑的人转变到一个可以用易经八卦等推理来阐释和推断事物的发展趋势和大概方向,这使我不得不重新思考知识的魅力和学习的改造的可能性。

    此外,他还知道各种打伤、骨折、胃疼、感冒、腹泻、高烧……中草药和摩疗法治愈各种内科疾病,他就是纯粹的一个农村土医生,小时候我一直有肚子疼的毛病和小感冒,对于那些治疗肚子疼和感冒的中药,现在依然能记住其样子和苦涩的味道,“苦口良药利于病”,而在我品尝过的中药里但凡药类唯有甘。

    4.书山拾遗正当时

    小时候,家里有两本书,一本是如古董一般陈旧的尽显历史味道家谱,挂纸做的页面,毛笔写的内容,封面及扉页之间积满厚厚的火焰尘土,它仿佛见证一个又一个先辈的出生成长然后离去将名字轻轻收藏。家谱的流传,说明这条血脉没有间断,走到了今天。家谱就像一条河流,如果中途没有消失,最终汇流到达海,通过它流经的地方,我们可以找到它的发源之地,这就是家谱的意义,以及我们存在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才会进一步思考往何处去的问题。另一本也是万年历,这是一本日历,但也超越日历的意义。

    小时候上学的两个好处,一是识字,一是养成一个长期坚持做一件事而放弃做他事的专注力。识字让我从第一次出生到第一次涅槃重生,父母给予了身体,识字开始塑造精神。黄历里的那些句子“世上万般皆下品,思量唯有读书高”,“读书需用意,一字值千金”,“积金千两不如明解经书”,“有田不耕仓廪虚,有书不读子孙已愚”。看着这些似懂非懂得句子对我产生巨大的魔力,我知道它们都在诉说同一个道理,关于读书重要的道理。后来的经验让我明白,在幼小心灵里播下爱读书的种子,等到种子生根发芽,自然会开花结果。这或许是教育学家最应该做的事。有人会说,贫乏的物质支撑不起繁华的精神大厦,就像贫瘠的土地盛产不了肥大的硕果一样,但是人们或许忘记了贫瘠土地可以开发出高品味的矿藏。

    没有意外,是读书改变了我们人生。我小时候看到书,就像狗看到骨头一样,书的诱惑源自于书中可以找到相似的人生,不同的选择造就不同的结局。所以我一直钟爱历史人物传记原因无非是在过去的人生历程之中寻找和反思曾经的可能或者不可能。历史虽然不雷同,但却是惊人的相似。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唤起多少底层民众奋起抗争,改写历史发展的轨迹,我深知一个小山村走出一个平凡的躯体没什么与众不同,唯一可以改造的就是思想,思想不会凭空产生,需要丰富阅历和不断的学习以及知识累积,还有对于同一个问题长时间多角度的反复思考,越是思考,学会发展真理就像裹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往下剥,剥完以后什么也没有,终于明白,真理不是具体的是在,而是高度概括,就像剥洋葱,剥完后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是明白这些就是洋葱的特点,其他洋葱也如此的结论,这就是强大的逻辑推理和思维能力的彰显。

    除了增广贤文对我的影响,中国四大名著对我影响也是深入骨髓的,西游记的火眼金睛,水浒的梁山义气,红楼的儿女情长,三国的无双智谋,他们都反应一个现象——社会中存在各种问题需要敏锐的洞察力、团队精神、情感投资和高智商这些综合实力才能应对。一本西游看破个人与团队的关系——有能力者组织会重用我会冤枉,无能力者在组织混吃混喝但却是组织里的乐趣所在;一本三国道尽谋的最高境界——攻实不击虚,斗兵更谋政;一本红楼尝尽人间情与爱,返璞归真入空门;质本还来还洁去,无药可治入尘网;可怜古典文学颠,谁顾作者辛与其酸?一本水浒醒世人,反抗就该彻底反,何苦葬送为招安;义薄云天兄弟情,各奔东西于善终。故事远去,思想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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