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后张小溪的更年期

01

现在的小学老师也越来越不好当了，要有成绩，还要有素质教育， 学生呢又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一大家子的希望，老师不太敢吵也不太敢说。上边是学校的压力，下边是家长护孩子心切。老师夹在中间真是不好做。

不过好歹已经快退休了，张小溪一边庆幸着自己终于快不用为这些事情纠结终于快不用跟这些熊孩子们费神费力了，一边又有些悲伤的觉得自己就要被这个时代淘汰了。改完最后一本作业，张小溪便和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就提前下班了，像他们这种快要退休的老师，领导是不要求坐班的，上完课没什么事就可以走了，不过每次上完课就走小溪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她总是在学校里把作业改完再走。

每天都是家里学校的，虽然也搬过几次家，但来来回回的总是家里和学校。

出了校门张小溪就直奔超市，超市是张小溪回家的中转站。

当张小溪提着大袋小袋大包小包的走进家门时，方志国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小溪，他微微的皱皱了眉头问：“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不说早点回来做饭，瞎忙什么呢？”

张小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方志国，没说话，坐在沙发上开始收拾买来的东西，小孙子下个星期就满月了，买这些大部分都是昨天去看孙子的时候，媳妇交代要买的，还有一些媳妇没交代自己想到的。光买东西还不算，过一会儿，她还要去定酒席。

张小溪叹了口气挺了挺自己发酸发沉的背，继续收拾东西。

方志国皱着眉看张小溪不理他，便拿了手机开门出去了。电视机还在开着，不知道是什么说教类节目，主持人夸张的语气和表情让小溪觉得无比心烦。

归并好买的东西，张小溪又马不停蹄的奋战到儿子家里送了东西，从儿子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虽然忙活了一天，但小溪一点不觉得饿，所以也没怎么吃晚饭，只是经不住月嫂一个劲地让，张小溪喝了小半碗粥。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这个城市的夜晚还是很迷人的。在这个城市生活大半辈子了，好像这是第二次这么感慨。站在离儿子家不算远的盛源大酒店门口，张小溪有些踌躇的不敢往里进，据说这里挂的是五星，实际是按六星级的标准装修的，张小溪不知道这里的一桌酒席能要到什么价位，虽然这几年物价上涨的已经让她的心里承受力和心里价位不断的的攀登了，但站在这六星级标准的酒店前，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

这个地方——盛源大酒店坐落的这个位置，小溪忽然想起来：二十多年前，这里曾经是一片庄稼地，属于这个城市的郊区。小溪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她就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穿过这片玉米地去找二舅家的大哥帮方志国摆平他弟弟方志年的事的。那时候她甚至还不知道方志国他弟弟的名字。

02

时间这个东西真是经不起过，很多事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呢，就已经奔六了。

张小溪记得认识方志国的时候，她24岁，本命年，现在想那时候是多么动人的年龄，可当时这个年龄在那个年代绝对是大龄青年了。张小溪是60后，65年生人。

张小溪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大弟弟小她三岁，二弟第小她五岁，三弟弟小她九岁，从张小溪记事开始，就一直是带弟弟，带弟弟，带弟弟，那个时候她常常觉得自己似乎就是为了帮爸妈带孩子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她18岁开始相亲，一直到24岁遇到方志国。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这段时间一到夜深人静时，张小溪就常常会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这会儿站在这片曾经的玉米地前小溪想起自己当大龄青年那会儿的心情，她抗拒相亲，抗拒每一个急着把她嫁出去给她介绍对象的人，那时候的想法可真简单，带三个弟弟带烦了，她不想生孩子再带孩子。因为要带三个弟弟，因为父母经常跟她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最大，要让着弟弟们。因为这句话她总觉得自己很委屈没有童年也没有青春。

直到大弟弟都结婚了，爸妈因为她的婚事快愁白了头，她终于遇到了方治国。

第一次见方志国是被爸妈逼着去的。在公园门口，介绍人给她们互相做了介绍之后就离开了。对第一次见方志国时，他穿的什么衣服说的什么话，张小溪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她只记得介绍人走了之后，他们两个在公园里走了一会儿，分开时和他眼神交会的刹那，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漏掉了节拍似的，暂停了。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后来她想她对方治国应该是一见钟情吧，张小溪一直觉得在她的生命里，方志国是她见到过的最帅的男人，没有之一。见到方治国之后，张小溪觉得自己的童年和青春都被唤醒了。她开始充满朝气，她开始对什么都充满期待都有种跃跃欲试的心情，甚至童年里那些带孩子做家务的回忆她也开始觉得美好起来。她甚至有了把这些说给方志国听的冲动。她也不再讨厌带孩子，她甚至想如果有一天和方志国有一个孩子该是多么美秒的事。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沉浸在自己感觉到的这种美妙里。她期待着和方志国的第二次第三次的见面，可是这一期待就期待了三个月，方志国一直没有再和她联系，介绍人只说方志国对你印象还不错，然后就没了下文，张小溪内心的花刚刚要开便又迅速地枯萎了，那段时间，张小溪每天下班后都会到公园门口转上一圈，努力回味着她和方志国见面时的场景，或许还有着某种期待吧。张小溪也不知道，她只是想让自己心里的那朵花枯萎的慢一些，“爱和一见钟情”如果没有碰到也就算了，可是碰到了，感受过了，她真的不想放下了。她多么希望心里的这朵花能一直一直的开下去，开到地老天荒。

终于有一天，介绍人来了，告诉张小溪说原来方志国在和张小溪见过面的第二天，他的前女友来找他了要和他重归旧好。张小溪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听着，“不过前几天方志国的弟弟跟人打架，”介绍人接着说：“被拘留了，而且被打的一方住了院还要赔医药费。方志国的那个前女友担心会是个无底洞就又和方志国分手了。张小溪依旧没有说话，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酸酸沉沉的，仿佛有一盏灯在那里忽明忽灭的。

张小溪再次见到方志国是在半年后一位同事的婚礼上，方志国居然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还有介绍人，不过方志国好像不认识她似的和其他人说着笑着，张小溪也只好若无其事的和大家打着招呼，坐下来她期待着快些上菜，快些结束这顿饭，可是心里却又分明隐隐的期待着什么。

婚宴终于结束了，张小溪快速站起来准备走了，她要快点离开这里，她怕心里的那朵花又要开了，但她更怕那朵花枯萎，趁着还没有开，她想要快点逃开。可她还没有来得及逃走，介绍人一把拉住她喊到：“方志国，我们趁你的车吧，捎我们一程！”

03

张小溪心里的那朵花终于还是又悄悄地开了，在介绍人积极热情的努力下，张小溪和方志国又见了第二次第三次。

爱情，特别是一见钟情的爱情，即使是你清楚的知道你爱的只是你给他披上的那一层纱，但是年轻的我们依然会飞蛾扑火。那个披着你罩上的光环的人依然会让你倾慕不已。

在张小溪和方志国见了五次面，在他们认识了九个月之后，张小溪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她都要和方志国结婚，她要和他共度一生。

张小溪也并不确定和方志国在一起会幸福，24岁她早就知道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并不是故事的最终结局。但她觉得自己也清楚地知道到目前为止能让她如此心动的，能让她心里开花的只有方志国。方志国就像是在她平淡的生活里出现的一抹光，她除了向着光走，似乎别无选择。

那个时候方志国刚从部队转业，给邻近一个县的副县长开车，张小溪是一名光荣的小学人民教师，张小溪很清楚的知道从长相来说自己是个普通的姑娘，不算漂亮，但也不算丑，张小希在心里无数遍的权衡比较了她和方志国各方面的条件，张小溪觉得自己除了长相其他方面都是绝对能配得上方志国的：听介绍人说方志国很小时父亲就不在了，是他母亲一个人把他和弟弟拉扯大的，现在他弟弟因为打架被判了刑，她母亲一气之下又病了，所以方志国现在负担比较重。

张小溪想不管方志国是什么样的，她都愿意和他一承担。她想要方志国幸福，开心。而且这种幸福和开心是她带来的，是她带给方志国的。她还想要努力的让自己心中的那朵花能一直一直的开下去。

张小溪打听到方志国的弟弟还在看守所，挨打的一方躺在医院里不肯出来，其实被打的一方是个小混混，也无非是想趁此机会多额点钱罢了！介绍人跟张小溪说，一方面方志国可能拿不出这笔钱，另一方面方志国可能也有点咽不下这口气，孤儿寡母的小时候总被欺负，这现在已经长大了， 说什么也得出出这口恶气。听了介绍人的话。张小溪的心不知怎么的就疼了一下。是那种带着一点酸楚的疼。

接下来，从来不爱求人的张小溪居然周末一个人买了几斤点心，又自己炸了点油条麻花骑着车去了二舅家，小溪知道如今在公安局的表哥曾经在看守所待过，只要表哥能答应帮忙，方志国的这一劫应该就算是过去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表哥听完张小溪说的来龙去脉，又听说是张小溪刚处的对象家的事，表哥立刻表示一定会帮忙，让小溪回去等信儿。倒是二舅二妗很不放心小溪找这么个主儿，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一辈子的事一定要打听清楚，一定要想好，如果被打的一方家里有门儿一直赖着不出院或者再有个后遗症什么的，恐怕会是个无底洞，二妗说：“咱可不能一进门就给他还债啊！”二舅一边白了一眼二妗要她不要说不吉利话，一边语重心长的跟小溪说：“你二妗虽然说得不好听，但也是有道理的，女孩子嫁人可是第二次投胎啊！”

虽然和方志国见了几次面，虽然张小溪厚着脸皮找表哥帮忙，还告诉二舅他们说方志国是她处的对象，但其实张小溪的心里是没底的，从二舅家回来再穿过那片玉米地时，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甚至都忘记了害怕。她还不知道方志国究竟怎么看她，会不会喜欢她，会不会和她结婚，会不会因为她这么主动地帮忙而看轻她，来来回回的这些问题在她的脑子里打着转，车儿也越登越沉。张小溪全然没了来时的奋勇和决心。

张小溪一路惆怅着，快到家的时候车链突然掉了，小溪差点从车上摔下来，那个时候的小溪心里一片迷茫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兆头呢？

04

从郊区到如今的闹市，从玉米地到高楼林立，张小溪不由得又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时间。这个地方选的真好，小溪想：有一种繁华里的僻静，也有一种在静幽处观繁华的感觉。

酒店大厅， 富丽不失格调，暖色调的灯光里里藏着温馨和雅致 。

高档、六星级标准、富丽堂皇和金碧辉煌，这些都让张小溪非常满意。

在服务员的介绍和带领下在酒店转了一圈之后，张小溪决定孙子的满月酒就定在这里。虽然价格超出了她的心里价位，但她还是非常痛快的用微信转了定金，甚至都没有想要回去和方志国和儿子媳妇商量一下。张小溪一边笑着跟服务员感慨着现代化的方便，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需要买的东西要包的红包要请的客人。

听说要把孙子的满月酒定在盛源，并且定金都已经交过了，方志国狐疑的看着张小溪：“发烧了吗?”儿子也笑着说：“妈，是发财了，还是更年期反应啊！”方志国说：“一个孩子的满月酒至于定这么高档的酒店么，我们又不是土豪。赶紧去把定金退了。”一向把老公当做男神对待的张小溪这次却一意孤行，她第一次用非常不屑的眼神看了老公方志国一眼。镇定自若的穿了刚买的高跟鞋登登登的出去了。把一家人蒙在了原地。

张小溪这次就是要高调，用今天时髦的话说她要晒幸福，她要让亲戚朋友同事甚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张小溪很幸福。这也算是一种仪式感吧！张小溪想起微信朋友圈里《生活要有仪式感》的那篇文章。

第一次见到这么一意孤行的张小溪，方志国一脸狐疑的只能由着她去了。

因为听说满月酒是在新落成的盛源大酒店，很多许久不见面的亲戚朋友都来了，张小溪从早上6点多就开始忙了，忙着迎接亲戚忙着照顾孙子忙着嘱咐媳妇，她穿梭在各位亲戚朋友同事间，一边握手寒暄介绍近况，一边还在心里不时的回放着某个场景，担心有没有什么遗漏。

满月酒一共摆了30多桌，全部是在包间里，每一个包间都带有独立卫生间，纯中式的装修，内敛而奢华。大厅里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孙子和家里人的照片，在宴会开始前，酒店里还举行了了一个简单的仪式，以恭祝他们家喜得贵子。张小溪很满意这样的仪式感。张小溪一边忙着跑一个个的包间去给大家打招呼，一边抽空拍些照片发到朋友圈。

每一个到场的亲戚和朋友都高调的称赞着，五星级酒店六星级标准就是不一样啊。菜好装修也好啊！儿子和媳妇也一脸懵的高兴着，酒店确实不错，可是他们和方志国一样不知道张小溪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奢侈。

累的老腰都快要断了，张小溪抽空在大厅的角落里找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远远地看着方志国满面春风优雅的和亲戚们寒暄着，在这样场合里方志国其实是最帅的，张小溪想。

一直到下午两点，才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媳妇带着孩子早就回去了，喝得醉熏熏的方志国被儿子和儿子的几个同学架着也回去了。张小溪一个人坐在儿子他们刚坐过的包间里，望着满桌子的残羹剩菜，忽然的张小溪就觉得有些伤感，也许真的是更年期了吧，这段时间总是时而高调时而伤感的。

张小溪想起来许多年前的一天晚上方志国也是喝了酒，跑到他们家对她说：“要不然咱们结婚吧，我知道你喜欢我，只要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子你能接受，你要是觉得可以。我们就抽时间去把证领了吧。”

那天晚上方志国走后，张小溪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盼了那么久，也下了决心想要和方志国结婚，方志国终于要和她结婚了，可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的心里沉甸甸的。但同时张小溪也隐隐的感觉到心里的那朵花是开放着的。不过也许方志国只是醉话吧。张小溪一边抑制不住心里的那朵花，一边又有些惆怅的想。

第二天的时候的时候方志国还真的来找她商量结婚的事了。

05

张小溪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那天究竟是哪根筋出了问题，进商场之后居然没有先去超市，真是不知道哪根筋有问题，突然的就想自己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进过电影院了，每天从家里到学校，又从学校到家里，每天围着方志国围着孩子，围着三个老人，好像还是跟方志国谈恋爱时看过两次电影，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现在的电影院长什么样了，于是她上了商场的顶楼，于是在她快到影院门口时，她看到了方志国和王小英，两个人说笑着走在似乎是刚刚散场人流里。

看到方志国和王小英从电影院出来的那一瞬间，张小溪头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她想起来前几天其实她无意中看到王小英给方志国发微信，只是当时她没有意识到发微信的王小英就是这个王小英，纠缠了三十年，终于还是纠缠到一起了。张小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家，一个人在盛源大酒店的宾馆呆了一夜，她反反复复的在问自己：“这么多年我都做了什么？我有过青春吗？我活过吗？我是谁？”她想起自己和三个弟弟的小时候，她想起和方志国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她甚至还想起了小时候曾经也是经常做的一个梦：她一个人在一个到处是山，到处是水的地方，赤着脚跑啊跑，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有一瞬间，张小溪忽然觉得自己大半辈子都是在为别人忙碌着。

小时候忙着照顾三个弟弟，结了婚开始忙方志国忙他的家人，后来还有自己的父母，方志国妈妈病重那一年，还有自己的妈妈病重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认真的梳理了一下，好像只有二十三四岁那两年比较轻松，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么美的年龄里，她却是在父母各种对大龄青年的担心和唠叨中战战兢兢地度过的，她那时好像也曾经害怕自己嫁不出去呢。

“日复一日的重复着    日复一日的轮回着

看似自己命运的主人

岁月毫不留情的爬上了你的鬓角和脸庞

最大的悲哀    你从未活过！”

张小溪想不起是在哪里看到的一段话，也许更年期真的来了吧，张小溪想：不然怎么会想这么多呢？

06

张小溪的更年期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心里会突然地一阵热，脸上身上便出满了汗，有一次正在给学生上课，她却又忽然身上一阵冷汗，这样冷热交替的出汗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开始稍微有些好转，张小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是没想到的是，从学校出来下台阶的的时候脚不知道怎么的一滑，她重重的坐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上流了下来，要不是被学校同事强行送到医院，张小溪还觉得出汗只是自己更年期症状发作呢。脚踝骨裂，因为骨裂部位特殊，打了石膏，鉴于她还有更年期症状，医生建议张小溪住院，全面调理一段。于是总被方志国说铁打的张小溪除了生孩子之外第一次住进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孙子都已经四个多月了，在医院呆的这二十多天，张小溪觉得好像是自己一生当中最安静的日子。因为医院的院长是小溪以前的一个学生家长，给小溪安排了一个单人病房，开始的时候张小溪根本无法适应这么安静，她已经习惯了热闹，在学校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在家里她有操不完的心，干不完的活，所以也总觉得是热闹的，一个星期后她才适应了这种安静，她记得是在一天早上，她睁开眼睛看到阳光从窗外射进来，一堆飞尘在阳光的光束里舞来舞去的，她忽然看到了很小时的自己，那个时候早晨看飞尘在阳光里舞蹈，是她唯一的乐趣。从看到飞尘的那一刻起，张小溪才终于知道原来安静下来也可以这样美好。

下午不输液的时候，张小溪就坐在床上带着她的老花镜看书，看《世上另一个我》，这本书买了好多年了一直放在她的床头，不过好像总也没时间看，当她让儿子把这本书给拿过来时，儿子还笑她说：“我不会还有另一个老妈吧。”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除了有一天下雨，一天阴天以外，张小溪都看到了飞尘的舞蹈。她的更年期症状也似乎好了一些，身上不再一阵冷一阵热的出虚汗，但心里依然会突然地难受一阵，不过，静下来的日子，书看的也快，那么厚的一本书，张小溪已经快看完了。

方志国也会隔三差五的过来给她买些吃的，张小溪安静的看着方志国，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期待方志国给她做什么了。没有了期待好像心也更安静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张小溪觉得已经完全没有什么事了。学校家里似乎依然热闹着，张小溪却安静下来了，她不再慌着回家做饭，也不再慌着去买东西，刚开始是脚伤的问题，后来就是心里开始安静了。

在这样的安静里，张小溪好像看清了许多事情。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方志国。

07

张小溪把离婚协议书放到方志国面前时，方志国一脸懵不过在张小溪看来还有一脸不屑：“半身入土的人了，发什么神经？”

“如果你真的喜欢王小英，就跟她结婚吧，我打听过了，她和她老公已经离婚好多年了，既然都放不下，就和她结婚吧。”

张小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神经，其实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切，她日复一日打造的家，还有方志国，这个她倾尽了几乎一生的力气来爱的的男人，说实在的还真舍不得。

方志国拿着离婚协议书一脸懵的站在那里。

张小溪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像儿子说的是更年期的症状，急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她说不清楚，但也可能正是更年期才给了她这样的不管不顾的勇气。张小溪想这也说不准。

中年女人主动提出离婚，好像除了矫情就是不可理喻。连她儿媳妇都说：妈，赶时髦呢？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什么看不开的呀，男人嘛，都那样，我爸算是可以的啦！

好像方志国真的是还可以，虽然对她总是不冷不热的，虽然回家几乎从来不干家务，虽然和王小英有点不清不楚的，但是其他的真的还可以，张小溪记得生儿子那一年她大出血被抢救过来时，当时方志国跪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说“小溪，小溪，你一定要好好的。”那是方志国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喊她“小溪”而不是“张小溪”，那个时候她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方志国和摇篮里的儿子心里觉得自己跟方志国在一起吃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而且方志国还那么帅。

张小溪在离婚协议书上工工整整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似的但同时也热气腾腾的，热的都让她都有点喘不过来气了。

阳光很好，透过树叶的缝隙照着小溪，小溪的周围仿佛笼着一层光晕。

方志国追到楼下愣愣的看着小溪远去的背影，还有她身上那不知从哪里照过来的光晕，方志国一直都知道这个女人喜欢她，不管他怎么作，她都会原谅他。

方志国不知道的是如水溜走的时间也把张小溪留在了他的心里。张小溪一直向前走，居然连头都没有回。他忽然有些头晕，感觉到有一种叫做生命的东西正在慢慢的从他的身体里流走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