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几十年后,从吴淞江口推移到离某个小城不远的地方,看海看的多了,如果从入海口看向内陆,会有一个眼力所见河水变成海水前最窄的地方。小松先生开着沉重声响的车从高架下去,躲过葱郁的楼,还未老死的灰砖,和暗沉的玻璃,那是他曾住过的地方,它叫乐城公寓,B栋的楼下有宛哥的餐馆,那是小松先生和他常去的地方。
“我想我是还真有好运气。”小松先生摸着下把,他的眉毛因为过于肥胖的脸,倒显得有点浅,他看到了新的招牌——丰钰酒店。
此时都是快到中午的光景了,保全人员躲在门卫厅里休息,连小松先生开进了地下停车场都不知道。电梯的升起伴着咯咯直响,小松先生出了满身的汗,冷气一直是坏的。B栋的电梯跟餐馆中间隔着一个宽敞的休息室,进门的左手边是两个白色的沙发,沙发的后面贴着墙立着屏风,上面似乎还有着黑色的痕迹。“应该是宁静的家还是什么来着......”小松先生心里想着,如果他在就好了,他记忆向来挺好,以前每天都走来走去的,他一定会记得。
走到店的门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略显紧致的衬衣,悠闲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小松先生觉得这个年轻人只是脸有点瘦,显得略微不稳重。店里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有些奇怪,于是小松先生敲了几下边门。
“您好,先生,您有预定午餐吗”
“哦,不,没有吧。”
“对不起先生,我们今天只接受提前预定的顾客,真是不好意思了,可能别家还有位置......”
“是离这不远的绿地路吗?你想让我去那里?”小松先生略微显得不快,绿地路在记忆里曾有家糟糕的店,小松先生都觉得没有更糟糕的了!
年轻的男子用右手摸了摸额头,仔细看了小松先生一眼 ,左手迟疑地翻开了记下重要客人的记事本,食指掀开一页又一页,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想要是您不愿意去的话,我们愿意为您提供周到的服务.....”
“小松先生,对不起,这是我女婿,他应该是不认识你的,哈哈,见到你太高兴了!”里间出来一位精神的老人,戴了黑框的眼镜,愉悦的笑意连带着眼神都充满了力气,就那么紧紧地,紧紧地,盯着小松先生。
“宛......宛哥,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小松先生迟疑地摇了摇头,他吃力地抬了抬下巴,“我四天前给您打的电话,可是不是您本人接听的。”
“我知道,现在我的女儿女婿接手了,改装了一下,也多了很多客人,我告诉他们有位重要的客人要来,所以,今天只接受预约,而所有预约的电话我都告诉他们本店今天在内部做个小小的整修,你看,这样多好!” 老宛咧开嘴想笑,却收敛着不让旁边的女婿看见,“我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些什么,不过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
老宛大步走出来,拉着小松先生就往左手前的桌子走去。“这是你们常坐的位置......”老宛眉毛跳了一下,紧接着说道“哦,对了,你妻子好么,你们离开这么久,一直每年都给我寄来礼物,每次通电话都聊不长,唉,这次可要坐久一点”
“宛哥,你这真是......我只是想过来看看您,” 小松先生耸动着宽厚的肩,此刻干了的汗水倒是又溢出了后背一些,是有很久没有见到宛哥了,寄给来的不过是些妻子的手工艺品,妻子的木刻店总会有些可爱宜人的玩意,就想着给宛哥店里添点别致,但每次电话后宛哥都会给自己的地址寄来更多的土特产,倒也是成了惯例。
聊天,回忆,更多的是欣喜。小松先生和宛哥聊到了打架子鼓那些事,小松先生心里记着,架子鼓不过是离开乐队不久,因为上一任的架子鼓手打得太不合小松先生的心意了,于是小松先生自己去学。小松先生晚上去到宛哥的餐厅,那时候也不用预约,想来的话就自然来了。他在用脚打着节拍,小松先生说用滚奏可以重复他的节奏,他笑着问是不是连续八小节的四连点的单击,要是用到复击多于一小节他就也去学架子鼓,这可是M.Pokora。小松先生急得差点用筷子在桌子上敲起来,还是宛哥过来解围说小松先生其实是弹吉他比较精通,于是他请小松先生吃了这顿饭。他也是餐厅的常客。
小松先生觉得他还不错,确实来说,轻浮是够轻浮,会笑,笑到你不舒服,他却很愉快,所以是悠闲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他的悠闲也在于看自己的手指,他说过,“手指的晃动会在眼前留下残影,12帧是你的极限,我能看到6帧,我眼里能容下一个半女人或者两个男人,你知道吗?”
“他上个星期给我寄来的信,6月27日......”小松先生突然说出口了。
“他,那个他吗?我以为......我原本以为你不知道呢”宛哥顿了顿,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摩挲着镜框,轻轻地说道,“你看我女婿像他吗?”
“啊?”小松先生诧异了,“我真是没注意到,我想起来了,的确有一点呢,我也是一开始觉得有点不稳重呢,可后来......”
"很悠闲,很没礼貌的家伙,我开始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女儿嫁给他,如果他们是一样的话......"
"不是都娶了你女儿了吗,店是经过他的手改装扩大的?都是很聪明的家伙啊,也很有毅力呢......这家店能算半个情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放心的”
......
短暂的沉默。两人互相都积累着力气。
“你准备去了吗,用吉他弹一首juste une photo de toi,你知道的,当时我只是答应会唱出来,我们打赌我压的是那半个”一贯精明的说辞,老宛戴上了自己的眼镜,用力推了两次,才让眼镜稳妥地置放在脸颊之上。
“我也本以为你不会去了,想着就算是那样也是必须要去的,因为我压的是我见过的那个。” 小松先生一脸的轻松,脸上的肉也放下来了,嘴唇轻松的起合,似乎这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
“毕竟他死了都没告诉我们答案啊。” 老宛握着拳头说道。
“他当时是不是就知道我们两个都会输,最后都会被他这么不经意的戏耍啊......” 小松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只能容得下我们这两个朋友啊,答应死后20年去祭奠,死之前可没忘记给我们寄信啊!”小松先生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谁又知道他那么早就......”
“不,他现在能爱上了一个半妻子,又能有两个朋友,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老宛又再次紧紧地盯着小松先生的脸。
他的确是个特别的朋友啊。从他记忆的宽广条幅中找去,有条束带,紧紧攥着多少条细密的信息,它们都关联着同一个年月,在那个短暂的时间,是关于友情的深远流长和爱情的辗转反复,会在他消失之后散入这些朋友和情人的脑海里,各自有各自片面的存在,却都是真实的。
两位老朋友去到墓碑处发现,是有一捧菊花和一束白色康乃馨的,在小松先生和老宛的音乐声中仍显亮丽芬芳 。
小松先生问老宛,“关于你女婿的一切,你真的放心吗?”
“不放心?又能改变什么,他想要过他想要的人生,最惨也不过是如同这样,最好也不过是如同这样,所以那些中间的,你又有什么理由让他去经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