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芷汀兰
图｜网络（侵删）
01
他45岁上下，头发稀疏有点花白，有大肚腩，头重脚轻。皮肤黝黑，眼窝凹陷，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大门牙。骨架大，身高一米七左右，体格还算健硕。
是随处可见的老实农村人的长相，为人木讷，不太会说话，但勤劳能干，脚踏实地，街坊四邻都有所耳闻。只是有时候脾气不好，很容易发怒，人至中年，一大家子人还经常吵吵闹闹没完没了。
唯一留下的一张年轻时的照片上身着西装的他并不是英明神武的样子。面容显老，头发油腻而稀疏，憨笑的样子露出大门牙，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偏远的地方，他的父亲尽力供他读到了初二，可他却还是傻不拉几的，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小学生。他的老婆只读到小学二年级却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大事小事她能懂的就绝不让她男人插手。虽然只认识几个字，但在气势上从来不输人……
傻气的他还经常丢三落四，在家里一言不合就大声吼叫，诶，我的XX哪去了？
听说他当年去提亲的时候还把家里人辛辛苦苦筹的彩礼钱弄丢了，那个惨啊！
最后，还是两夫妻一起还清了债务。
02
话说，我怎么会对一个油腻暴脾气的老男人如此熟悉，就算是道听途说也不会如此细致啊。
其实这个暴脾气的中年男人是我的父亲。
他是我的父亲这个角色，起初我是很不认同的。
我不仅遗传了他性格上的所有缺点，模样还有几分相似。
性子急，脾气暴，心眼大，方向感差，常丢三落四，好几次差点把自己弄丢了。
脸盘宽，嘴唇厚，门牙凸，骨架大，身高勉强一米六二，一颗脑袋极其显眼，与传说中的雷佳音有的一拼，最后体重可以忽略不计……
妹妹遗传了妈妈的小巧，弟弟遗传了舅舅的清瘦，而我呢?
一个人默默难过也就算了，还招人嫌弃！
炎炎夏日，一般在家不都是穿着随意，不修边幅的吗？
当我把全部头发撩起来吹着电扇的时候，他对老妈说，你看她，脸大的跟什么似的，肉还那么多，然后一脸嫌弃的走开了。
当我穿着超短裤腿盘起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他路过随口一说，你的腿啊，比我还粗，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高中时两个多月没回家的我听妈妈的话夹起鸡腿大快朵颐的时候，他飘来一句，还吃，都那么胖了，小心嫁不出去。
当我说要减肥晚饭少吃点的时候，他嘲讽道少吃点照样长肉干脆别吃了。
妈妈一直在旁边安慰我不胖不胖，别听他的，这样的身材才是标准的...
呵呵，他也不看看自己，自从前几年腰伤住院之后，那肚子鼓的跟什么似的，头发都没几根了，大半夜看到肯定会被吓晕，一个油腻发福的老男人……
今年春节过后，他要教我骑电动，我一直颤颤巍巍不敢。他有点烦，嘴上说着这么简单都不会，还是耐心的教我。
可我是一个连自行车都要花一下午时间去学最后还不敢去轧马路的人，还是果断放弃了！
他还是嫌弃我，说我笨。我摔倒哭红眼的时候，都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
03
除此之外，我们俩还常常唾沫横飞，吵得不可开交。
从小到大，我们都是针锋相对的存在。他不从不示弱我也不会服输。
他有一点重男轻女，更偏心弟弟。
可是我也好强，觉得不公平，不服的时候会和他抬杠。
也常因为一些小事，因为我的犟而闹不愉快。他骂我我也会回骂，大不了就是几天不说话。
青春期的时候和妈妈冷战，每次都是和他说话，话不多大部分只是为了生活费。他也曾逼着我向妈妈道歉，我却一直没有屈服。
后来和妈妈和解了，又开始和他吵架。妈妈每次都会在旁边说，你们父女俩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偶尔也会劝架，让他不要像个女人一样和女儿超级。
无果，依旧。
战火的熄灭往往是因为我隔一段时间又要离开家去上学。
高中的家长会他只来过一次，不希望他来麻烦，他也乐得清闲。
去上学往往不能避开交通工具这个难题，不想去搭班车的时候只好求他送。他也常以此要挟。
记忆深刻的是去年第一次去大学，原本想自己去，他和妈妈一致认为不能让我一个人。
妈妈不会搭车，必定是他送我去。
离家的前几天因为一些小事又和他吵架了，他很生气大吼你一个人去吧！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还爽快回应，去就去，又不是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
后来他还是跟着来了，一路无话。
04
在一个综艺节目上，关于今生第一次“父与子”的话题，主持人冯绍刚问岳云鹏，你知道你父亲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吗？
听到的瞬间我是懵的，我真的不知道，之前我打过电话问妈妈，可妈妈笑嘻嘻的说问这个干嘛，那么久的事，最后还是没有说。
前几天晚上，我又问室友如果要你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你有什么话想说？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我笑着说好像你也不会遇到这种情况哈。
他明明在我们身边存在了如此之久，陪伴着我们并见证了我们的每一步成长，在问到他的时候却哑然失语。
可能只有在生活的间隙中，在如流的日子里，恍然想起了某件小事才会间接想起他。
记忆中有关他的温暖记忆真的很少，只有一张照片留给我无限遐想。
蓝天白云，摩天大楼，视野开阔，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把小小的我放在脖子上，我们俩都开心的笑了。
有一种在空中自由飞翔的感觉，而他应该是洋溢着一种做父亲的喜悦。
后来，听妈妈说是爷爷一直背着我去了很多地方。
可我记得，最初的飞翔是站在你的肩膀。
05
慢慢的，我也在长大，开始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
原来，苦难一直都是如影随形，只不过，有人心存侥幸，有人迎难而行。
在我年幼时种下的柑橘脐橙到了每年可以大丰收的季节。
他和妈妈也常在在那座山上开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农闲的时候，他会去做小工，也就是苦力活，贴补一些家用。
日子平静如水，但生活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你当头一棒。
他原本身材壮硕，体格很好。在我高二的时候，他腰部受到重创住了一个多月的院。生活的重担压的他再也直不起腰。
之后就只能赋闲在家干些农活，只要稍微有点累人的工作都会让他腰伤复发，也经常嗷嗷直叫。
是真的疼，一个大男人不会如此脆弱。我也意识到，他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孔武有力了。
而这时候，家乡部分地区黄龙病又袭卷而来，原本面临着大收成的脐橙又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是知道家里情况不是很好，花钱从不会大手大脚，买东西常常货比三家后慎重选择。
只是从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紧着手过日子的。
但那一次，我看到了他的窘迫和脆弱。
春节的前几天，他不听妈妈的劝告，为了买爆竹省点钱孤身去了比较远的地方。
那天，他回来后，行为表现的特别乖巧，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舅舅神神秘秘的发微信问我爸爸妈妈有没有吵架，我说没有，他就再无下言。
后来我偷偷的告诉妈妈，在妈妈的再三逼问下，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笑嘻嘻的说，损失了三四百块钱。
原来是在停摩托车的时候蹭到了别人的车，那人不依不饶要他赔偿，还带他去了附近的修理厂，就地赔偿了三四百的样子。
舅舅后来说爸爸愚蠢，根本就不需要花那么多钱，就是被坑了。
被坑了也只能咽下去，这种事没有地方讨说法。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家都沉默寡言。
记得去年他送我去大学，到达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我催着他回家，那时还可以赶上最后一趟班车，回到家应该是凌晨一点多的样子，弟弟可以出来接他。
让他赶紧回家是因为学校没有地方住，外面便宜的旅馆住着一定特别难受。他走时的背影有一点佝偻了，好像还没有吃饭呢。
而起初不想让他送也是不想浪费车票钱，可是他固执的要来。可能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吧，孩子最后会离家越来越远，他没有很多送行的机会了。
贫穷会带来心酸，但爱会给你安慰。
当那些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时，当那些细节变得愈发清晰时，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06
看过一些关于父亲的文章，每一篇都能引起我某些方面的触动。
高中时在疯狂阅读看的作者路明的《盖世英雄》，每一次看都会有不同的感觉，曾凝眸不语，也曾热泪盈眶。
有段话至今依然未忘，“我从来都让你失望吧。早恋，闯祸，生病，奥赛落榜，说话结巴，没考上你心仪的大学，没拿过奖学金。直到有一次，你喝醉了，搂着我的肩膀说，你知道吗，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在一个公众号看到一篇文章，作者是木夕，被标题《我爱的他是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吸引，读下去之后才发现是一篇写父亲的文章。
从来都是话少的父亲却给了作者最大的慰藉。
“时光不轻饶，父母也易老，有生之年，愿岁月温柔相待父母。我想绵长，这难得的缘。”
末尾短短数语亦是戳中了你的泪点吧。
父亲的形象一直都是隐忍的沉默的，一言不发的背后却时刻以你为荣，注视着你前行的方向，不希望你跌倒受伤，想让你少走弯路。
而我的父亲又不尽相同，他会在小事上婆妈，他会像个女人一样絮叨，会斤斤计较，会偏心弟弟，在不懂的东西面前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傻笑。
但在我们三姐弟的成长过程中，他似乎只是个旁观者，不会过多介入，只会不停观望。他的缄默是因为不了解，没有学识没有阅历，只有朴实的道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很多东西都要自己去争取。”
所以，除了提供我们上学的机会，他没有能力帮上任何忙。
现在在上大学，已经很少机会和他吵架了。一个学期回一次家，今年应该年底才会回家吧。
每次打电话都是妈妈接，和妈妈视频聊天看着她傻笑。我知道，他在旁边，他听得见我的声音，也会知道我的生活境况。
不能干重活的他越来越胖了，经常躺着，饭量还是很大，还是经常和妈妈吵架，还是吵不过妈妈。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的骄傲，只知道这一程他会在身后，站在我回首可见的地方。
现在，他是中年发福脾气暴躁的男人。
以后，他就是腿脚哆嗦，面颊清瘦，佝偻着身子撑着拐杖的小老头了。
那是爷爷以前的模样，也会是他老了以后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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