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飞的鸽子 | 飞走的孩子

塞着耳机走在路上，一抬头瞥见一只白鸽飞向一栋老旧居民楼的楼顶，停在了楼角上，眺望远方。我不知道那只鸽子眺望时在想什么，我眺望时想起了妈妈那只不飞的鸽子。

妈妈有只白鸽，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她不飞，不是她不会飞，她健康活泼，可以像任何一只鸽子一样飞翔。她就是飞到妈妈的屋檐下搭窝的。不飞，是她的选择。她为什么不飞？我也许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不飞的？妈妈说她也不记得了。

一次回家，妈妈正坐在院子里择菜，这只小白鸽站在身边。我走过去，她也不怕，也没飞走，还是在妈妈身边晃来晃去。妈妈起身进屋，她也跟着进去。我以为她这是饿了，被妈妈惯懒了，等着喂食。妈妈却笑了，不无骄傲地和我说起这只不飞的鸽子。不仅仅是在家里，她总是跟在妈妈身后走，连妈妈去商店买东西，甚至是步行半个多小时去姥姥家，她也会亦步亦趋地在身后跟着。就是默默地跟着走，不飞。

都说鸟儿是属于天空的，她们注定要自由地飞翔。这只鸽子为什么开始不飞了呢？妈妈说，“她整体黏着我，陪我干所有的事儿”。妈妈一边说，一边走来走去忙着家务，我和鸽子也跟着她走来走去。看着这只鸽子，想着妈妈的话，突然心里的温暖中被掺杂了一丝落寞。我和弟弟逢年过节才能回家，爸爸白天上班，只有这只鸽子陪着妈妈。所以她才不飞了吗？

那时候，我一个人在外地独住，妈妈也很担心。闲聊时，妈妈说你回去把这只鸽子带走吧，晚上睡觉就不害怕了，她也不乱叫的。对这样一只深情到不飞的鸽子，我当然有点动心。不过，我知道妈妈更需要她的陪伴，因为她的孩子已经长大飞走了。而我，就是那个飞走的孩子，在刚刚长好翅膀的年纪，正渴望着到处飞。

我对于这只不飞的鸽子，由惊奇到感激。陪伴，是这世间最好的感情。爱的形式有千千万，陪伴是最难坚持的一种。尤其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感情，陪伴总是容易错位。在孩子很小的时候，他们希望父母无时无刻的陪伴，可父母正肩负着家庭的责任和个人的梦想，不得不抽身去工作去打拼。当父母年老的时候，他们希望孩子能陪在他们身边，可孩子正羽翼渐丰，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丰满自己的人生。面对这样的错位的陪伴需求，谁又都怨不得谁。因为这恰恰是对生命的成长的见证。父母与子女的关系，终将渐行渐远。每一个父母，曾经都是孩子。每一个孩子，将来也会成为父母。无论在哪个角色上，我们能做的是尽可能地把时间留给陪伴多一点。

我曾经是那个飞走的孩子，现在又是一个飞走的妈妈。在外多年，与父母见面的时间不多，陪伴多是靠电话和微信。做了妈妈，女儿满月后我就恢复了工作，陪伴是下班和周末。与那只不飞的鸽子相比，我远不够深情。我不相信牺牲，但遇见过那只不飞的鸽子，我见过了陪伴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