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那天下雪。
2016年1月23日重庆下大雪。上一次下雪应该是1989年的时候了。
我走进川美对面的星巴克,罗中立美术馆外的涂鸦墙比起这难得一遇的雪景,逊色太多。
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川美的老校区,街边也是鳞次栉比的涂鸦,但那更像是艺术生的标新立异。不如大学城川美,是入乡随俗的文艺。
“嘿”,一个皮手套在我眼前划过。很多年前,冉新就是用这种惊吓的方式吸引了爱发呆的我。
“不好意思啊。本来说今天下雪早点走的,结果临时有个学生要跟我讨论,就晚了。实在不好意思。”她连忙向我作揖,还是那副调皮的笑容。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把捂在手里的热拿铁递给她。
“是脱脂奶吗?”
“嗯。我知道你怕胖。”
“你太好了,竟然还记得。”
“哎。只怪交的女朋友太少了。”
冉新怀疑地斜视我,”不可能吧?你有车有房,自己还有工作室,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周围都是设计狗,不是风吹就是日晒的。哪有机会接触妹子哦。要不然你给我介绍吧。你们系女生颜值还挺高的。”
“高是高,很多拉拉,你要吗?”
“你原来不也是拉拉吗?”
冉新不屑地撇了我一眼,一边手指卷发尾,一边讲:“我那个时候是怕遇到渣男,所以逢人就说自己是拉拉。”
“结果呢?”
“结果... ...发现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我点点头,“好久不见,竟然会夸人了。”
冉新害羞地泯嘴,想控制自己笑。最终还是忍不住大笑,用书挡住自己的脸。
我也跟着笑了,“学校真是块净土啊,这么多年你都没被腐蚀,还跟上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她放下书,满脸通红地说,“叙旧叙够了没?还吃不吃饭啦?”
我们走进一家火锅店。冉新把菜单递给我,“你先点吧。”
“老规矩?要我帮你点吗?”
她笑眯眯地说:“不用,我自己来,口味有变。”
“怎么?怀孕了?”
“怀你个头啊。我因为健身,要多吃肉。你都不关注我朋友圈的吗?”
“我们不是互相屏蔽了吗?”
冉新做呆萌状态,“哦,哈哈,我忘了。”她向服务员招了招手,“来2瓶江小白。”
“你要喝酒?”
“我不喝,给你点的。”
“为什么?”
“因为我要用空瓶子做涂鸦。”
“所以,我只是帮你把酒喝空?”
“你酒量这么好。以前动不动就喝酒装深沉。这点酒对你不算什么的。”
“你这么霸道,我原来是怎么看上你的?”
“你原来失明了,后来复明了。千万别又失明了啊。”
“那你最好别把我灌醉,万一... ...”
“不会的。如果有万一,我们不可能同在一个城市,却好久不见。”
“妹妹,你联系过我吗?重庆这么大。难道我们要靠缘分偶遇吗?”
冉新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大学4年,分分合合的次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冉新总抱怨我不懂浪漫,我总不知道她生气的原因。每次都是她主动提分手,然后我再主动和好。最后一次是在她生日的时候,那天我跟着导师做项目,实在抽不开身。第二天她跟我提分手,她说当天所有朋友都到场了,我竟然缺席,别人开玩笑说她有一个隐形男友,那是她过得最 糟糕的一次生日。我道了歉,弥补了礼物,最后还发誓,仍然于事无补。一个月的冷战之后,我短信给她:我们确实不适合,那就分开吧。虽然之后以朋友的名义偶 尔联系,但再也没有复合。
我打破沉默问道:“你男朋友呢?”
“你女朋友呢?”
“你看我是有女朋友的样子吗?”
“那你看我是有男朋友的样子吗?有男朋友还下着大雪跟你出来吃饭。”
“你老是这么霸道,这么伶牙俐齿。我... 我真接不上话啊。”
“那就别说。喝酒。”她把酒朝我这边推来。
我叹了口气,倒上一杯酒,“你确定你不喝?”
“不喝,我看着你喝。”
以前,她也总是这么说。我是个不善于倾诉的人,有心事就自己喝喝闷酒,喝完倒头就睡。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每次我喝酒的时候,冉新就知道我心情不好,平 时叽叽喳喳的她就会安静地陪着我。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我希望那样的时刻再多一点,再长一点。我也从来没想过,7年之后这样的场景会再次重现。
“喂,你知道吗?”冉新打破了安静,“你知道为什么原来你每次喝酒我都不说话吗?”
我摇摇头,“难道是我喝酒的时候特别帅?”
“你喝酒的时候特别像一个人。”
“喔?”
“像我爸。我觉得这辈子不会有哪个男人会比我爸对我更好了。他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喝酒。整个屋子里只有他嚼花生米和碗筷、杯子碰撞的声音。我觉得那个时刻,他就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外面都是铜墙铁壁,谁都进不去。你喝酒的时候也给我这样的感觉。”
我沉默了几秒,道:“承蒙夸奖,我可不敢有你这么刁蛮的女儿。”
她一脸嫌弃道:“切,没劲。一如既往地不懂浪漫。”
“嗯,我就是这么不浪漫,所以一直单身。那你为什么单身呢?”
“太优秀了呗。”
“无言以对。”
吃完饭,我提议送冉新回家。虽然冉新一再拒绝,我仍然坚持。
“都跟你说不用送我了,雪挺大的。”
“正因为雪大才送你,万一你路上滑倒了呢?我还脱不了干系呢。”
说着,冉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我一把抓住了她。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你抓着我手臂,难不成还怕我把你拐跑?”
“怕什么?又不是没抓过。”
送冉新到她家楼下,我快冻得不行了,“好了,我太冷了,还得回去取车呢。”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开车送我回来?”
“下车库找车麻烦。你快进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我便走了。
2016年8月8日,她给我打电话,说她要结婚了,希望我参加她的婚礼。
婚礼上,能看得出她很幸福。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很浪漫的人吧。
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我这几年,都与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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