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街口如果算南京的经济中心,总统府附近可称是文化中心。两地如此近,但风格迥异,简而言之,一动一静。站在新街口,你看到的是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人群,南来北往车水马龙,商场饭店人头攒动,十分热闹,仿佛巨大的钱币洪流。然而几步之遥的大行宫则另一番景象,好像人到了这里就不由自主慢了半拍。这里充满历史沉淀文化气息。图书馆虽也满了人,但安安静静;一九一二的喧闹属于里面属于夜晚;在美术馆、大会堂、梅园新村、六朝博物馆或织造博物馆,你也必然静下来品味。每次过新街口到这里,都有穿越的感觉,穿越到民国吗?似是而非吧,更准确的说是从肉体穿越到灵魂。
我喜欢来这附近逛逛,织造博物馆是后起之秀,虽说新来的,却能和大家和谐相处,既无维和感,又别具风韵。一天又从门前过,突然发现不远的路边斜杵着又黑又粗的树干,心生好奇,抬头一看,还有枝叶,不过只有一小片,从树干一边长出,小伞一般,风中摇摆。原来是棵老槐树。另大半身子怕是死了,上半截不知怎么断掉,从不整齐的断痕看,我猜想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一声巨响,就只剩这半拉残缺的身躯了。现在看着这样子,随时会倒掉,怎么没人除掉隐患?城管不作为?之后几次经过它身旁,都如此疑惑。
说起槐树,并不陌生,小时候,房前屋后,路边沟旁,随处可见,太熟悉又不特别关注。在家乡,杨树也常见,但杨树挺拔高大,难怪人们将杨树比为守卫祖国的战士,没见人这么赞美过槐树。它们多半矮小歪斜,甚至没人特意种植,种杨树还能卖钱,种它干啥?所以槐树自生自灭,道路要拓宽,水塘要扩大,房屋要修正,那棵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偷偷长起来的歪脖子槐树太碍事,砍掉当柴。
槐树也有风光的时候,清明后,槐花开,满树白花花,挂满玉坠珍珠一般,和满身铜钱的榆钱树相映生辉。槐花也可以蒸饭做饼,甚至炖菜。就口感而言,我更喜欢槐花的清香,现在回想起母亲做的槐花饼,还会流口水。然而上学时有课文《榆钱饭》,却没有《槐花饭》,槐树又被比下去了。
之后又几次路过织造博物馆,我总不自主看一下这棵老槐树。前几日见它的主干顶有齐刷刷的锯痕,应该是有司出于安全考虑的行动吧。老槐还安静的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心安理得,风雨不惊。我相信世间万物都有存在的目的和价值,槐树亦如此。它只是长在这里,就足矣。百十年来,风云变幻,不受打扰也未停止向下扎根向上散叶;马路变宽,又起高楼,槐树留下了;旁边的梧桐树列也不知不觉间茂密起来,槐树没有倒,反倒像是检阅这支绿色列队的总司令;许多路过的少年变成老者,槐树也变得更加高大粗壮。它是此地百余年发展的见证人,现在虽也老了,周身也写满沧桑,但发出的每一片叶子还都是新的。
我想这棵老槐骨子里定是浸满此地的风雨此地的情怀。它没了茂密的身驱,但还有生命,生发清新翠绿的叶子。通过这小伞一样的枝叶,让人看到当年是多么的兴旺。每一片叶子都要向行人诉说自己目睹过的风光。即便垂垂老矣,那舞动的枝叶,依然展示了一个阅尽人间事,未改是初心的灵魂。毕竟肉体健壮而丰腴固然好,灵魂纯粹而丰富就弥足珍贵。愿用一首打油诗感怀这个棵不起眼的老槐:
千古金陵留老树,清明每过玉花开。
东见门换新旗帜,西望楼成又筑台。
阅尽繁华独寂寞,经多风雨满胸怀。
倾槐愿向云间月,枯木又生嫩叶来。
到了结尾,突然又想多说句,很幸运,日新月异的城市发展中,老槐保留住了。真希望它能一直站在这里,和身旁的梧桐队伍交相辉映,为明天生更新的叶子开更美的花。南京不能没有梧桐,也不能少了这棵老槐树啊。如同南京不能没有新街口,更不能没有大行宫。
2016-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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