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股热血涌上头来,她知道了!我手足无措,只觉头上汗气蒸腾,直欲转身逃走,想来她眼中的我已是面红耳赤。然而我又不敢贸然承认,若她说的是其他不相干的诗,我岂非不打自招?
又听她说道:“原稿珍贵,我已妥善收藏,默诵录下,又不揣冒昧相和一首,字迹粗疏,词句浅陋,郎君幸勿取笑。”她自袖中取出一封纸笺递过来,我不敢抬头看她面容,匆匆接过,稍稍侧身打开,我那日苦苦思量的诗句映入眼中,虽质朴无华,被她的簪花小字这么一写,似乎也透露无限深情,篇后另缀一首,其风流宛转处,比之原作高出不知多少,诗末落款“琬如学书”,原来她小字琬如?
琬,玉圭之无棱角者,却与她的性子不太贴合,想起初见时她刺向登徒子的锋利金簪,我不禁微笑起来。急忙稳一稳心神,回到当下的情景:草稿定是小喜交给她的,她没有将之交给王爷,请王爷狠狠惩治我的痴心妄想,而是私下抄录唱和,又主动与我会面,我是否能够期待她并不反感我的倾慕,甚至奢望她也对我……
一念及此,我胸中如沸:“郡主,江离私心切慕于你,如蒙垂青,幸何如之!”抬眼望去,她已是霞飞双颊,但仍力持端庄姿态,低声道:“承君厚意,不视我为骄狂越礼之辈,竟起蒹葭之思……奈何我出身如此,婚姻必择世家俊彦,恐怕你我终不能如愿。”说到此处,语声越发低落。
我见她神色转为凄切,长睫颤动,眼眶微红,盈盈泪珠将落未落,顿时生出无限爱怜,豪情万丈,仿佛纵有重重高山拦在面前,也要一踏而平。我大声道:“郡主放心,江离虽不才,也要奋力博一个前程,不图高官厚禄,只求堪配鸾凤,于愿足矣!”
“你纵有济世之才,奈何宦海浮沉不由自主。韶华易逝,江郎,你我以三年为期,如何?三年内,我说服父王母妃不为我择婿,待你腰金衣紫上门,父王待你颇重,料能应允。若三年过后,此事终久不成,那……那就各自珍重……”
她侧过脸去,一颗晶莹的泪珠坠落,直落进我心里,砸得心头微痛。“郡主,琬如,江离必不负你这番期望!”我大胆握住她的手,触手柔润温凉,能察觉她初时有一丝轻颤,旋即反握住我,温柔却坚定。她转回头,我们相距极近,甚至能从她清澈的眸中见到我的身影,一缕淡淡的木樨幽香沁入肺腑。
忽地一声雁鸣,打破了这份宁谧,惊醒了脉脉相望的我们,远处廊下,小喜已经回来,不知等了多久,又不敢打扰我们,正急得抓耳挠腮,见我们终于发现了他,忙飞跑过来禀报:“郡主,江郎君,王爷请江郎君去议事厅见王爷和郑府君。”
从议事厅门外一瞥,新安王坐在主位,换了身家常衣裳,正对着客座上的郑则笑得一脸和气,半点也看不出方才正宴上的冷淡。我便更确定了,王爷与郑家私底下必定有所来往,裴王两家相争不下,王爷需要扶植一方势力与之鼎足而三,较弱的郑家是最佳选择。而对郑家来说,想要在新安扎下根来,投靠新安王是最快的方式。
我上前见礼,王爷随手赐坐后,一指郑则:“子衡,记得这位郑府君么?”我便在座上行了揖礼:“郑府君,数载不见,风采更胜往昔。”郑则回了半礼笑道:“子衡还是一样的芝兰玉树,何以如此生疏,不认我这兄长了吗?”
我未及答话,王爷接口道:“元贞不知,自从你信中荐了子衡,月前我已让陈执征辟他为太守主簿,现下你做了太守,是他顶头上司,他自然不敢僭越。”郑则大喜:“多谢王爷,子衡人中俊杰,必不负王爷所望!”
原来元贞兄曾向王爷举荐于我吗?听王爷话中之意,他与元贞兄早有书信往来,他出手救我在前,拔擢我任职在后,都源于元贞兄的荐书,我又是吃惊,又是恍然,又是感激,转下堂中行了大礼:“江离愚钝,今日方知兄长提携之情。王爷大恩,兄长厚谊,江离铭感于心,肝脑涂地,愿供驱使!”王爷哈哈笑道:“元贞快去扶起来,别教他真涂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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