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我们就去挑车路河了。所谓挑车路河,就是每个人都到被抽干了水的车路河河床上指定的地点去挖泥,然后把泥土装在两只泥拉里,再用扁担把装上泥土的泥拉挑起来,最后把泥土挑到车路河岸的车路上筑成路。我看见我们队的老中青男女劳力把扁担搁在肩上,那扁担一颤一颤的好像还奏出动听的音乐,我就知道他们挑着如山一样沉重的泥担多么轻松自如,多么从容不迫。
但是轮到我就不行了,我由于中学一毕业就到村小学代课,从来就没有挑过担,我到车路河工地挑河泥筑路,就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所以,我刚开始挑泥担时挑倒是挑得动,但我把扁担搁在肩上,就老是担心扁担从肩上滑脱。事实也是如此,跟别人扁担像在肩上生了根相比,我的扁担就老是打滑,我就迫不得已地用两只手去抵着,这样一来二去,就把我的力气消耗殆尽了。挑了几趟下来,我就气喘如牛,小腿肚子也像灌满了铅一样越来越沉甸甸的,往前迈一步,都要使出吃奶的劲。当时我跟那些一边挑担一边欢声笑语的男女劳力相比,我要有多狼狈不堪就有多狼狈不堪。妈了个巴子的,人跟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最要命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挑到快要吃午饭时,天上飘起了雪花,雪不大,但落到河床上就融化了,道路显得泥泞不堪,我一跐一滑地走着路,歪歪倒倒的,把我脚上的水鞋都跑脱了,袜子也掉了。光脚踩在潮湿的河床土地上,那种逼人的寒气直钻进我的心里,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砭人肌骨的寒冷。
好在我们生产队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嘲笑我,他们只是善意的笑一笑,就纷纷指点我挑担应该怎样挑,有一个女的还赶紧去把我的鞋袜拿给我,她不是我大嫂,也不是我二嫂,就是我们生产队里的一个女劳力。她边把鞋袜递给我边说:“不要慌,挑担挺起胸膛,不然的话,你会越来越弯腰。你不是挑不动,你是不会挑!”我大哥也笑盈盈的教我怎样挖泥,要把泥挖得像贴角斩方的豆腐块一样,这样的泥土放进泥拉里又好看又显得挑得多,像挑起两座山。
经过几天我跟挑担不服输地较劲和大哥他们的调教,我终于也能像他们那样挑着泥担时扁担在我的肩头颤悠悠的了。如果当时你坐在飞机上打我们头顶上飞过,你就会看见我在人山人海的车路河工地上,我挑着重如泰山的泥担、昂首阔步地走在人丛中。你看见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片,你就会知道人民群众的力量多么巨大,他们可以排山倒海,他们同样可以把整条车路河挑起来。什么叫挑车路河?这就是挑车路河!
车路河工地上,晚上吃过晚饭没有什么文艺娱乐活动,我们在寝室里侃一会大山就睡觉,早睡早起身体棒,二天还要挑泥挖沟呢。睡到半夜尿憋得肚子痛,那个时候还没发生一个姑娘被尿憋死的事情,我跟几个小伙子都起夜到工棚外的简易茅坑里排水,我们仗着屁股上有三把火只披上棉衣就跑到工棚外,但还是抵不住深夜的寒风刺骨的腊气直往骨头缝里钻,赶紧往回梭,冻得直打哆嗦,直吸冷气,立马钻到打着地铺的铺上被子里,身上马上烘暖过来,一觉睡到大天亮。
可是后来我正挑着担走路时,我看见隔壁工地上有一个18岁左右的姑娘不住地偷偷看我。我当时跟未婚妻分手不久很沮丧,我看到那姑娘看我不可能是对我一见钟情,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很丑,不可能有姑娘爱我还如水温柔。况且那姑娘穿红着绿,在男人多的世界里真是“万马军中一小丫,颜似露润月季花。”而且她看我时也不是脉脉含情,我不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我只能对她报以歉意的一笑。可是不久,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因为不敢于撒尿,她憋尿时间久了活活地憋死了。而今滔滔不绝地向东奔腾不息的车路河啊,你可以作证,我们那一代的青年男女是那样真诚而炽烈的热爱着自己的家乡,为了建设美丽的家乡,我们甘愿奉献出火红的青春和宝贵的生命,无怨无悔!
从车路河工地上下来,我还知道了一件事让我至今都感动不已。那时队长说我不要带钱粮,其实他让人到各家各户时多起了足以养活我的钱粮,各家各户二话不说就把我的份子代交了,理由是我第一次去挑担,还不知能不能把车路河挑下来,总不能让我完成不了义务工又倒贴钱粮吧。这个事情是不是确实呢?是不是生产队里自行筹备好挑河的钱粮呢?但我倾向于前者。
我的家乡的父老乡亲,你们是这样宅心仁厚和善良,你们的深情厚爱我牢牢地记在心里,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而今我站在南国的高原上瞭望着千山万水外的家乡,尽管家乡跟我还隔着长江,但我的心里还是像车路河一样奔腾澎湃着波浪,我思念着我的可爱的家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