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南京师大的学生食堂紧邻学校后门,离男生宿舍也不远。北侧一溜青砖平房,是厨房和售卖区,南侧大厅是就餐区,非饭点时候,也兼有集会或羽毛球场之功能。
打饭,是一件有趣的事,甚至可以说是一道风景。每到开饭,各个窗口就排起长队,蜿蜒曲折,熙熙攘攘,蔚为壮观。男生一手端盆儿,一手拿勺儿,边敲打边哼唱,既是催促师傅快点卖饭,也是自娱自乐的方式。排到了,就将搪瓷盆叮当有声地扔进窗口,对着师傅吆喝:“四两米饭,一份排骨,一份青菜!”而女生们就斯文得多,一手拎着暖壶,一手用网兜儿装着饭盒,款款而来。轮到自己,并不着急,一边不紧不慢地拿饭票,一边恭敬有加地嫣然一笑:“二两米饭,半份芹菜炒肉”。不难想象,礼貌而乖巧的女生会得到师傅们的关照,饭菜给的又多又好。梅雨季节,食堂大厅空地上便可见成片成片的雨伞,五颜六色,如同花海。
打饭的一个特例是,体育系的极少排队,他们三三两两而来,穿着军大衣,敞着怀,晃进晃出,如入无人之境,到了就买,买完就走。有一次,一个哥们故意将盆底儿用水弄湿,将饭票搁在卖饭窗台上,趁师傅盛饭间隙,将盆在票上一盖再一拉,饭票又回到自己手上。等师傅跟他要,他装糊涂说:我刚给你搁窗台了吗,没看见吗?
天气暖热,饭菜不怕凉了,师傅们就把菜盛到大盆里,摆到厅里来卖。二三十种菜品一字排开,同学打饭如同走一遍流水线,方便而快捷。周末,其他高校同学都到师大找同学或老乡“蹭饭”,说南师的饭菜物美价廉,细心的同学回忆说,烧饼馒头两三分钱一个,青菜五分钱,木须肉一毛五,最贵的肉圆和红烧排骨不过两毛五。还给我们学校起了一个好听顺口的名字:“南京稀饭大学”。
饭厅桌子很大,均为长方形,铝制,一张可容七八人。有恋爱的,专挑角落独坐,这个喂口饭,那个喂口菜。喂来喂去有的成了恩爱伴侣,有的成为陌路或怨怼――人生的幸福或悲哀都与吃饭息息相关。
更多的人是把饭打回宿舍。有一次,我们宿舍老大买饭回来,神秘兮兮地问:“今天打了两个菜,猜猜,都是啥。”说着,仪式感很强地掀开盆盖儿,一个青菜赫然露于盆面。你们说,另一个呢?他问。众说纷纭,任凭舍友怎么猜,老大都摇头,最后,他考古挖掘一般,用勺子扒拉开上面的青菜和米饭,几个脑袋一齐伸过去瞅,才见盆底确实还有一个菜――不过,跟盆面上一模一样,还是青菜! 与老大截然不同的是老八,每月过半,菜票告罄,虽东挪西借,但伙食标准从来不减。打饭回来,即与女友同床共食,帷帐低垂,一会儿见空盘托出,一会儿见果壳落地,窃窃私语,儿女情长。 众所周知的还有一个段子,说食堂有位师傅,酷爱打羽毛球,但球技一般。于是,一帮男生为了能少花钱多吃菜,都放下身段,轮番哄着师傅打球,就为混个脸熟,盼着轮到他卖饭,能多给点好菜――学子之心,情有可缘啊。
除了大食堂,北侧还有个小食堂,主卖小炒,价钱贵,家境不好的,舍不得去那里吃。记得我只去过两次,一次是秋季入学后85级地理系同乡请客,另一次是天津几个同学欢送两个教育系老乡去湖南实习。
大学四年,晚上图书馆和教室自修回来,老是觉得饿。条件好些的室友吃方便面,包装打开,热水冲泡,醇厚香气,弥漫全室,看室友风卷残云的吃相,就更馋、更饿。有一次,忽发奇想,跑食堂偷了一棵白菜,从隔壁拿点挂面,放上盐和味精煮好,算是填饱了肚子,至今想来,都堪称美味。
那时,我们每月发18.5块的菜票,大多数同学不够吃。女生饭量小,常把菜票匀给我们一些,解燃眉之急。菜票不够,有同学就做家教贴补。吃的最好的是三年级的社会实践和四年级的教育实习,用一个同学的话说便是“这鬼日子,实在快活!”但大学四年中,关于打饭的记忆,还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的时候多,所以至今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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