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爱情赢了时光

我从来不相信“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就如同我从不相信父母的爱情会输给时光。在我眼里，他们是爱情长跑里的第一名。

文/特蕾莎

爸妈都是60后，当年结婚的钱都是东拼西凑来的，两人凭着一股年轻的热血结婚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裸婚”。

爸不善言辞，嘴里常常叼着一支烟，不知在沉思什么;妈是个直肠子，大大咧咧的，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他俩的画风截然不同，“一动一静”，爱闹腾的妈和喜欢安静的爸正好性格互补。

关于爸妈早年的恋爱史大部分都是听爱唠叨的老妈说的。

爸妈都是贫下中农的后代，简称“贫二代”。妈勉强读完了小学，爸读完了初中，在那个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年代，结婚就是凑合着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那时候择偶标准很简单:踏实肯干。听妈说，她当时就是看上了爸的老实、有上进心，而且长得不赖，用现在的话来说：我爸可是一枚有颜值的潜力股。

爸在成年后跟着一位老师傅学开车当学徒，而那位老师傅恰巧跟外公外婆是亲戚关系，妈管老师傅叫“二舅”。有一次，妈有事要去二舅家，不经意间看到了正在捣鼓车胎的爸，又听二舅说这小伙做事如何勤快……妈之后便多留了个心，一来二去的，爸也觉得妈这人性格好、肯吃苦，两人慢慢地都有了结婚的想法，可爸当时是个穷小子，总觉得谁嫁给他就是吃苦，所以刚开始还推托着。

可是，妈就是义无反顾地跟定了这个穷小子，觉得只要以后两人一起努力不愁没好日子过，不管家里人如何劝阻，还是嫁了，然后爸就勇敢地娶了。

据说，结婚当天，置办家具的钱和买婚服的钱都是借来的，我和姐姐自有记忆以来，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爸妈每年拼命赚钱又拼命还债的景象。

那时，家里是一座原生态的小土坯房，只有一张几条长凳子拼成的木板床，妈、姐姐和我睡在床上，爸就经常打地铺，家里一穷二白，下雨天家里漏雨我和姐姐就赶紧拿出家里所有的大盆小盆去接雨，这成为了我们童年的一种乐趣，而在爸妈的眼里这种景象十分令人心酸。

在农村，结婚了很长时间还没怀上孩子，会被很多人怀疑女方身体有问题，妈因此明里暗里地不知被讥讽了多少次，受了多少冤枉，尤其和奶奶之间由于这件事吵了很多次。

庆幸的是，爸没有因为这件事说过妈一句，跟妈红过一次脸，他虽不善于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妈，但只是把别人的话当作耳边风，一心一意地陪着妈一起度过生活中艰难的日子，默默地扛起整个家庭的重担，终于在结婚的第三年盼来了渴望已久的孩子。

姐姐的出生给爸妈带来了巨大的幸福感，可是因为是女孩，不受许多亲戚的待见，所以爸妈只好自己带着，两人要去田里干活时就把几个月大的孩子绑在背上，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耕种。

到了农忙时节，实在没办法，才会去托极不情愿的爷爷奶奶照顾一下，姐姐身体好，没生什么病，等到会走路了，爸妈轻松了许多。

一直在我出生之前，爸妈都是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来维持生计，爸妈几乎每年都要去小姨家借钱，因为种地收入实在微薄。直到现在，我都很感激我的小姨和姨夫，在爸妈最艰难的日子里帮忙了很多次，即使在他们困难的时候也是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爸妈就一直这样把日子维持下去，姐姐渐渐地到了入学的年龄，可是家里的经济一直捉襟见肘，爸爸转而跟随村里的“打工队”去外面的大城市打工，做苦力，在工地上没日没夜地干活，每年春节才能回家一趟;妈还是留在家里种地，种水稻、棉花、芝麻、黄豆等来维持家里基本的生存需要，还可以带孩子。

两人就这样天南地北地生活了十几年，妈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爸成了在外漂泊的农民工。

姐姐五岁时，妈怀了我，村里人看妈的肚子都猜是个男孩。

爸在那一年回家来照顾妈，妈对爸那一段时间的照顾很不满意，直到现在，都时不时拿这件事来埋怨爸：当时家里穷，长年吃粗面条，妈想吃米饭让爸挨家挨户地去借点，可好面子的爸楞是不肯去借而让妈将就一下。

那时候，爸白天去地里干活，有时候妈也会一起，晚上回来照顾妈。家里当时还是土坯房，不过不再漏雨了，有了第一个刷了红漆的木质门。

妈在夏天最热的时候生了我，听老一辈的人说，那一年丢了很多女娃。妈又生了一个女娃，让很多人很失望，妈说差一点就把我送人了，你爸死活都不肯，坚持说要自己养。长大后听妈说，因为生了两个女儿，爸被很多人戳脊梁骨，从那时候才开始有了烟瘾，常常一根接着一根地猛抽。

原来，当年在医院里有很多刚刚出生的女娃被丢在厕所里或路口边，妈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听见一阵一阵的哭声，有大人的、孩子的，心里便慌得很，爸就在床边陪着她。

当时有一件事让爸妈至今都忘不了：睡在隔壁病床上的一位阿姨就因为生了一位女娃，家里没有一个人来看她，老公来到医院不想着安慰刚刚走了一趟鬼门关的妻子,而是把孩子从她手里抢走去扔掉，不管她怎么哭闹哀求都没用，还是狠心地丢掉了自己的亲身骨肉，后来那位阿姨像疯了一般去医院的各个角落去找孩子都没找到。

妈真怕见到这样的事，她无能为力，只好让爸想办法弄了一个帘子将她和隔壁床的隔开，看不见了良心上好受些，而爸弄好帘子后，去买了一大袋子喜糖分给医院里他见到的每个人来庆祝他的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当时医院里有些人以为爸疯了，可是疯狂的爸真的好可爱。

家里有了两个孩子，经济压力更大了，爸又去外面漂泊了。妈在坐月子期间就不得不顶着烈日下地干活，外公外婆会来时常帮妈一把，我和姐姐总会去外婆家蹭吃蹭喝，而外婆也乐意被“蹭”。

姐姐比我懂事很多，常常在放学后把家里的饭菜煮好，把洗澡水烧好，周末还会去地里帮妈干活，比我大五岁的姐姐承担了超出她那个年龄所能承受的一切。

爸每个月会给家里打钱，有时不能及时打钱回来，而家里又需要钱时，妈就厚着脸皮去借点，更多时候外公外婆会接济一下。外婆在爸妈刚结婚那会儿，因为家里离得近，常常把爸妈叫来吃饭，每次总会在爸的那碗饭下面瓮着一块煎蛋。

所以直到今天，爸对外公外婆很感激，在心里把他们当作自己的爸妈。

姐姐在读初二时，选择了辍学，当时的我在读小学，那时怎么都理解不了姐姐的选择，大人们都在一旁劝姐姐继续读书，妈说：“就算砸锅卖铁都得供你读书”。

一向乖巧听话的姐姐这次一意孤行，坚持要辍学，远在浙江打工的爸也没办法了，爸妈尊重了姐姐的选择。

姐姐辍学后，学了一段时间的裁缝，就去了外面的服装厂打工，春节回来时，爸妈看姐姐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和内疚，可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勉强的笑容，那时我读不懂爸妈心中那份对姐姐的愧疚感。

晚上，因为一件小事和姐姐吵了起来，爸大发雷霆，不问缘由地骂了我，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跟爸理论起来，爸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扬起了右手，正要落在我脸上的时候又颓然地放下了，爸进房间去了，妈叫我好好想想，姐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我第一次成了“被抛弃的孩子”。

后来，我读懂了爸妈的眼神。那一年，爸妈积攒了一些钱，家里盖了新房子，也买了第一台彩色电视机，家具还是爸妈当年结婚时购置的家具。

如今,爸妈实现了年轻时的梦想，凑合着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两人之间经常三天一小吵，还会常拉扯着我和姐姐来评理。我常笑他俩是两个老小孩，老年生活越过越有劲了。

爸妈两人经常互相埋怨对方，三天一小吵，妈说：“你天天抽烟，一天就是两包，要花多少钱啊，买烟的钱可以抵好几天的菜钱了”；爸说：“你就在家里坐着都能生病，一年到头吃药，就你金贵…”。

他俩的爱情从来都没有用语言表达出来，可是陪伴就是最长情的告白。爸陪着妈，妈陪着爸，他们的爱情赢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