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九点几分的样子,我还在熟睡中,父亲狠狠地敲我的门,“你妈瘫起在房里!你个死人!”。
我的心里霎时涌出一股我无法承担的恐惧。我冲进父母的房间,母亲已经疼得面无表情。将母亲抱上床,拉住母亲的手。母亲差不多无力呼吸了。
姐姐那边也来电话了,说车子马上来。母亲却说“我想死,这个疼治得我太我厉害了!”。我半开玩笑地应着,“坐骨神经就想死吗?世上有好多人要死了嘛!”我说这句话时,没有看母亲的脸。
我背着母亲出大门,上车。一看到我姐姐,我就放心了。父亲去忙别的事去了,毕竟一家子还要生活。
母亲躺在座位上,一直用手击打着她已经疼麻了的左腿,姐姐只得抱着她,像哄小孩般和母亲说话,给母亲捶着。
我望了眼远处,感到自己仍然无用,用力地握紧手机。我感到一种不公平。
在县人民医院下车,我背着母亲,姐姐冲在前面,挂了急诊科,医生三言两语便叫我们先到门诊室吊水、止痛,似乎是问医的队伍太长了的缘故。
从诊室走过一个拐角,是一条长长的过道。我背着母亲,抬头,就看见一个头带白布的病人用呆滞的目光看着我。每走过一个病房门口,就能听到“哎哟”声。我觉得这两旁白色的墙就快要倒了,定会重重地压在我身上。
姐姐比我考虑地更远,也比我更镇静。姐姐出门打电话给熟人问“中医院还有病房么?”“济世骨科还有病房么?”“那晚上去哪里住院咧?”,都没有。姐姐失了声。看见我出来看她,她便揉了揉眼睛。
期间护士已经给母亲吊好水了。
母亲的腿又开始疼,又在床上不可阻止地翻滚着。我用力摁住母亲,姐姐便帮母亲揉着腿。旁边的一位病友也开始疼地囔了起来,但那时我没有理他。
母亲又开始骂起来了,姐姐只能一句一句地怼。
“这个死代的病!”
“人总要发点病!”
“我日日敬——哎哟!哎哟!——菩萨!菩萨!”
“囔什么介!心里慌!”
“疼类!”
“你去吃点饭么?现在。”姐姐这句话明显对我说。
“你先去,我看着妈!”我语气坚决地说。
“我胃有点痛,我去喝碗粥。”姐姐便吃饭去了。时间已是十一点。
“建呀子!你吃亏给我哦!”
“别乱讲话!”我用教训的语气说,但刚说完,母亲便又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又开始在床上不可阻止地打滚。
大概过了十分钟,姐姐回来了。我正视着前方,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走出这栋有地狱氛围的大楼,这里笼罩在一片哀嚎声中。
我在大楼门口立了两分钟,一眼望过去。一辆白色轿车旁,四个人刚站好,便又从中间背出一个耷拉着脑袋的病者。在他们旁边,一辆摩的下来了一个人,脚都没站好便往大楼门口冲,差点撞到了两个匆匆路过的路人。而不远处的小摊主人似乎出于好奇的目的,看了几眼那四个人,便又捣腾着他那冒着热气的麻辣烫。一辆橙黄色公交车,稳稳地在轿车后面停了下来,一下子涌出不少人,有的表情焦急,有的看了看旁边店,在想要买点什么东西,有的头也不回地朝着大楼相反的方向走了。开到这里的一位拖拉机,只得绕道走,“洒溪矿泉水”,“洒溪矿泉水”,“洒溪矿泉水”,渐行渐远。
或许,这便是人间吧。
我吃完了粉回来,母亲已打完镇痛药。母亲又在乱七八糟的说话,一位体弱多病的母亲,一位五十岁的农村妇女,能说些什么呢?她的话已经明显地不能宽我姐弟俩的心了。
母亲见我两个都没怎么理她,便自言自语地说“要死就死她地咧,人在世上难过的很咯!”
“对!妈!人在世上总有难的时候,比我们情况差的人,他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嘛!你要乐观点!”我带着说教的语气说。
父亲打电话来了,问妈妈的情况怎样,电话那边,哽咽地说“你妈这半辈子是过得可怜类!”。姐姐说了几句,便叫我坐车回家里去,陪爸爸说说话。
回到家,已经是六点钟了。父亲热了两碗昨夜的冷菜,在等着我。父亲边吃饭,边和我说,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说到了我的奶奶,说到了我母亲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累,说到他自己没什么本事,姐姐读书厉害,还得辍学去打工,说到了我以后要和自己的爱人相处,总之说了很多,有些话,我已经听了很多遍。
吃完饭,夜幕已经很重了。我和父亲打电话问问姐姐,那边的情况怎样,都还好。我相信这句话,便坐在房间写这篇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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