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

李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飞速地在电脑前敲字，常常因手指运动过快而多打出几个字母。

"你急着赶什么呢？"妻子问。

"没有。"李宽没有回头，他顾不上搭理妻子。

妻子讨了个无趣，一转身，悻悻地走了。

最近丈夫变得很反常，似乎有什么东西令他等不及似的，做什么事情都匆匆忙忙的。

明明不用太着急的事情，他却风风火火地把它们抢先做完。比如换新的水龙头，疏通并不阻塞的马桶，以及给自己的母亲发微信、打电话。

以前，李宽并不是这个样子。

他以前很散漫，做什么都不慌不忙，就算天塌下来，火烧了屁股，也是慢悠悠的。妻子就是喜欢李宽这种悠闲的人生态度，才决定嫁给他的。

那时，李宽常说：“再赶也赶不过时间，凡事还是从容些好，包括生活本身。”

可是最近，他完全变了，变得一点儿都不像那个喜欢躺在楼顶上发呆、看云朵的丈夫了。

他总是火急火燎地说："我忙着呢！"、"我要赶时间！"

可是，妻子就是想不明白，工作没有变，生活也没有变，丈夫到底在赶什么呢？

有一天半夜，李宽听到旁边的妻子响起轻微的鼾声，以为她睡着了，便蹑手蹑脚爬起来，悄悄溜进了浴室。

浴室里很黑，他怕扰醒妻子，没有开灯。

他一个人，摸着黑，"噌嚓噌嚓"地刷着浴缸，还不时轻轻打开水管，小心地冲洗着洗涤剂的泡沫，尽量不发出声音。

妻子站在浴室门口，满脸都是恐惧。

这还是那个和自己生活了多年的丈夫吗？在漆黑的夜里，他不睡觉，躲在浴室里做着这么诡异的事，太让人恐怖了。

李宽转过身，突然发现了妻子。

他习惯性地挠挠头，每次丈夫不好意思的时候，都会做这个动作。

"吵醒你了？"李宽问。

"浴缸可以明天刷，明天没时间，改天刷也没有关系！为什么偏偏要深更半夜的刷？"妻子边说边打开灯。

李宽在灯光下显得很无助又无辜。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他捂住了双眼，“啊！”丈夫一声尖叫，眼睛被手上的洗涤剂刺痛了。

他流着泪对妻子说："我……我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身体里好像有个东西在催促我，我必须这样！"

"为什么？"。

李宽痛苦地摇摇头，不再理妻子，继续刷浴缸。

然而，这只是开始。

从那晚之后，李宽更加变本加厉了。

他每天凌晨就起床，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一直要忙碌到午夜才肯休息。

可是就算他睡觉的时候，眼球也时常飞速地转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他想的事，也一定是十万火急！

甚至，他连路都不好好走了。无论做什么，去哪里，都是一路小跑，到后来干脆一路狂奔。因此他常常撞得鼻青脸肿。

妻子多么希望丈夫能够恢复成原来那个悠闲的样子啊！

有一天，李宽毫无征兆地变回了原来的他。

那天，他上午十点才睡醒，睁开眼睛后，说了一句话："踏实了，再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了，也没有什么特别惦记的了。"

他悠闲地吃完了早饭，然后微笑着出去散步。

可是，李宽再也没有回来。

他一出门，就被一辆刹车失灵的卡车撞死了。

似乎一直来，他都在等着这一天。

他忙忙碌碌不肯休息，原来是在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