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非尘
“你他妈是不是我亲生的啊!”
“你流一滴眼泪出来给我瞧瞧,连哭都不会么!”
“你怎么心肠这么硬,简直跟那个短命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着眼前的这个叫周艳芳的漂亮女人,看着她掐着自己的脸,看着她狠狠的骂,看着她那怨恨鄙视自己的眼神,陈岩一动不动。就像看着一只乌龟一样的看着她,而且还像只母乌龟。周艳芳瞧着这家伙,麻痹气都不打一处来,一个耳光就把他扇翻在地,顺便还踢了一脚。然后在更衣镜前整了整漂亮的衣裳,吹着口哨出去了。
陈岩才十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演电视里面的死人那样,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朝地面上周艳芳所站的地方吐了口口水,然后也出去了。
外面的太阳很温暖,吹着点风有点儿舒服。公狗母狗光天化日之下黏在一起不知道在弄什么,晓静说“陈岩,我们玩游戏好吗?”
陈岩半眯着眼睛,仰头望着天空,沉默了一下说:“什么游戏?”
“玩过家家。我看好多人都玩,我也要玩。”晓静嘟着嘴道。
“过家家?”陈岩低头望着小自己两岁的晓静,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儿高大。
“就是像电视里面的那样,一个男孩子娶一个女孩子,然后住在一起,一起做饭,吃饭。”晓静颇有些得意的传播着知识。
“喔,我不玩游戏。”陈岩说着便往前面走,晓静跟上来说:“那你要去干嘛呀?”
“我要去找我爸爸。”
“你爸爸?”
“我妈妈说他死了,但是我奶奶却说他在天堂口。”陈岩突然转过头看着晓静道。
“天堂口离我们这里远吗?你能找到他吗?”
“能 ,我会用我们家的竹筏一直漂,一直漂,然后就可以到达那里了。”
“坐竹筏好玩,那我也要去。”
“好吧,但坐到上面不许动。”
然而一坐上竹排不久就被晓静的老爸发现了,满脸麻子的晓静他爸开着船把他俩和竹筏一起抓了回来。那母乌龟刚打完麻将回来,却没有吹口哨,然后那麻子就把陈岩交给她,笑着说你儿子居然带我女儿坐竹筏私奔,还好被我看见抓住,不然你免不了要为我生一个赔我女儿的了。然后就见那母乌龟的手在那麻子身上轻轻戳了戳,嗲着声音说看你那副德性,麻子就像触电一样的颤了颤,然后哈哈大笑,一脸春风得意的走了……
“跟我说说,你去河心中间干嘛?”
“找我爸。”
“那你带人家晓静去干嘛?”
“她自己要跟去的。”
那个母乌龟又是一巴掌将陈岩扇翻在地,然后拖着就走……
“你这孙子我管不了了,他带着人家晓静去河心中间,弄丢了他倒没事儿,弄丢了人家的女儿我赔不起!”母乌龟对着奶奶狠狠的说。
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只有生活的艰辛与沧桑,没有一点儿表情,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望着母乌龟。
母乌龟急了骂道:“你们他妈全家都是不会说话的傻子吗!跟你们在一起我会疯的,我走了!”
然后母乌龟就真的走了。走之前还站在陈岩的面前说,乖儿子,哭一个,妈妈要走了,为妈妈哭一个,陈岩不哭,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眼睛都不眨。母乌龟就不出所料的一巴掌又把他扇翻了,这比平时用的力气大得多。当然,这也是母乌龟对陈岩的最后一次扇翻,她再也没回来了。陈岩从此跟奶奶生活,从此住矮矮的砖瓦房。
“岩岩,你为什么要带晓静去河心中间呢?”奶奶慈祥而疼爱的的声音说
“我要去找我爸爸,她偏要跟我去玩儿。”
“你爸爸去天堂口啦,你找不到他的。”
“天堂口在什么地方?”
“天堂口呀,很远很远的地方,坐车子也去不了,坐船儿也去不了,只有等活到奶奶这么大的年纪以后才能去……”
外面打着春雷的时候,陈岩常常夜里醒来。然后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和屋檐水滴落的声音。
“奶奶,奶奶。”
“嗯。”
“天堂会下雨吗?”
“天堂呀,那里的天气四季如春,当然也会下雨。但是天堂里面的人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饿。”
“啊?这样啊,不吃东西他们能活着么~”
“他们当然能。但是我们要吃东西,要活下去,活到将来年纪大了,等将来老了,老得不能动了,才去天堂……”
这两年间 ,陈岩渐渐长大。奶奶却身体不好,老是咳嗽吐痰,而且越吐越多,甚至到了后来吐成了血。陈岩问奶奶、奶奶你怎么了,奶奶叹了一口气说奶奶没事,只是要去天堂口啦。天堂口不是很幸福,不吃东西也不会饿的么?怎么奶奶却如此痛苦呢~陈岩却也没问,只是心情一天天的不愉快,晓静来找他也是不理。
后来奶奶终于去天堂了,被装进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里面,然后被村里面的年轻人抬着,逢田必过,遇坎而上,最终埋在山上,形成了一个长形的小土堆,小土堆的前面还竖着一块石碑,大人们称它为墓碑。
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屋檐水滴落的声音越来越大。原来天堂口是这么去的,是从地下钻进去的。可奶奶才去不久,下这么大的雨不会被淋湿么?
陈岩摸了摸身旁以前奶奶躺的地方,空荡荡的 ,抱着奶奶的枕头卷曲着 睡,但却能感受到奶奶留下的余温。
“奶奶,奶奶。”
“嗯。”
“天堂会下雨么?”
“天堂呀,那里的天气四季如春,当然也会下雨。只是天堂里面的人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饿。”
“啊?这样啊,不吃东西他们能活着么?”
“他们当然能。但是我们要吃东西,要活下去,活到将来年纪大了,等将来老了,老得不能动了,才去天堂……”
第二天清早,陈岩就去了奶奶的小土堆。雨虽然停了,新土堆却被山水一冲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而只有墓碑却斜斜的静静的伫立着,如奶奶蹒跚佝偻的身影。
“哇……奶奶,奶奶!”陈岩扯开嗓子就哭了起来。
而且越想到天堂会下雨,奶奶也会打湿衣裳就越哭得厉害。长这么大都没流过这么多的泪水,眼睛里像有一股暗泉,没完没了的流不停……
“岩娃子,在干嘛呢!”陈岩的伯伯可能听到哭声来了,在他身后不远处叫。
“昨天夜里下雨,奶奶打湿衣裳啦,伯伯你看,这里都缺了这么大的一个口子!”陈岩哭声不止,昏天黑地。
“这些伯伯会处理的,你先跟我回去吃饭!”说着扛着陈岩就回到了家。
一路在伯伯的肩膀上哭到家,还在哭。陈岩的伯母是个很胖的女人,伯伯平时挺怕他,曾多次要求接陈岩到家里来住都被她阻止。
“吆,还会哭呀!气走妈妈的没良心的小东西也会流眼泪呀!”那胖女人说话无不流露出女人的尖酸刻薄。
“闭嘴!”岩伯伯厉声呵止自己的女人,陈岩哭声不减。
“唉,我就是说了又怎么啦陈郭,你自己家的孩子你还养不起呢,还把别人家的孩子往家里带,你……”胖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岩伯伯一巴掌扇翻在地上。
“我最后说一遍,陈岩是我们陈家的孩子,不是别人家的!从今以后,他也就是我陈郭的儿子!!”岩伯伯突然像一条积蓄愤怒已久的公牛,今天终于找到了具有攻击性的犄角。
那女人终于不敢说话了,那女人终于肯每天做饭了,为陈岩做饭。
从此大伯家就是自己的家,伯父伯母就是自己的父母。陈岩不会流泪,也不善表达,但会感恩节,且一直记在心里。
“奶奶,奶奶。”
“嗯。”
“天堂会下雨吗?”
“天堂呀,那里的天气四季如春,当然也会下雨,但是天堂里面的人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饿~”
“这样啊,不吃东西他们能活着么?”
“他们当然能。但是我们要吃东西,要活下去,活到将来年纪大了,等到将来老了,老得不能动了,才去天堂……”
陈岩一天天吃饭,一年年的长大。在成长的过程中,他常常也找寻不到人生的定义。他有时也会在事业与情感的路途中受挫,甚至迷失方向。但这又有什么呢,奶奶说了,要吃饭才能长大,要老了才能去天堂!
但疲惫的时候,无聊的时候,他也常常会自我调侃的想,我们也许是离天堂口越来越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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