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星之火-3

文|祁约

2088年7月5日

采访前铜门调查局副局长艾登实体录像

“李明轩住在新马来西亚区的艾登海岸那，那有栋……公馆，欧式风格的三层小楼，现在是给澳大利亚的收藏家马克思给买下来了，翻修成之前那样，海啸来之前那样。”

“那间公馆是梅尔帮李明轩建的，所以是欧式风格，李明轩喜不喜欢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挺喜欢的。”

“新马来西亚区都是这样的建筑，两三层高，最高也就五层，还有几家四合院。那里住的人都是握着铜门岛命运的人，他们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受人尊敬、爱戴，就是这些人才有资格在这寸金寸土的时代，一个人占着好几百人的住房需求。”

图片来自网络

2074年4月18日16：45

多门岛；北海岸；新马来西亚区；艾登海岸

离海啸来袭还有338天

李明轩站在伊文思公馆的院子外面，他掐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轻轻旋转着。从昨天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站在台上那种澎湃的感觉，让他一不小心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自己最内心的想法，很显然梅尔对此并不感到高兴。

伊文思公馆是梅尔在一年前就开始动工了，像这个时代想要盖一栋三层的小公馆还不是一个星期的事，毕竟那些建筑机器不用吃饭不用睡觉，还有极高的工作效率与质量。不过梅尔是那种极其传统的人，找到的设计师也是极其传统，只需要人工，不需要那些没有艺术细胞的呆板机器。

张枫站在李明轩右侧边，他疑惑地看着李明轩，不敢去拉门，甚至不敢制造出声响，免得影响到这个看似在沉思的上司。

李明轩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抬起头发现张枫正疑惑地看着自己，看他的表情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张枫见李明轩抬头，也赶紧转移视线，深深吸了口气。李明轩没说什么，对着大门向上甩了下头，示意开门进去，张枫赶忙小跑到铁门边，轻轻拉开，让李明轩先进。李明轩也习以为常，抛开刚刚所想，迈步进入。

公馆面积不大，起码相比左边马里财团的东欧建筑和右边易云公司的四合院来说，确实不大，但这院子可以说相当的舒适，一座天然的小石山，从山的顶端开了个小口，造了个人工瀑布，而瀑布下方就是一条长度差不多有二十米长的人工小溪，小溪里还有两条白色的鲤鱼，水边则是种满了芦苇与紫色的鸢尾。

从铁门到公馆的路用原木铺成，路上还有一座木质的拱桥穿过小溪上方，路边则由方方正正的灌木将道路与草坪分开，左边草坪上种满了艳红色的罂粟花，而右边还有一座西罗马式的小亭，小亭旁还种植一颗苹果树，树上已经有了些许青苹果。

当人们充分接受科技的改造后，就会出现一群人，他们疯狂热爱过去的生活方式与自然形成的景色，很显然，梅尔就是这样的人，喜欢倒腾些华而不实却又远离科技的东西，而他也认为李明轩也是这样的人。

李明轩从左往右扫视了一眼，毫不在乎地往里走去，而张枫不同，他眼睛都亮了，对他来说，这里就如同天堂一般，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从没进过梅尔的院子，才会感到如此惊讶。

他无数次经过新马来西亚区，这个连公路都是由红砖铺成的行政区里，哪都是充满艺术的建筑，白象牙厅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但他从来没正真进入到这些私人建筑里，不知道这些围墙里围着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而今天他见到了，果然没让他失望，而让他更兴奋的是，他在这甚至还有一个床位。

稍微分神的他很快发现自己与李明轩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赶紧加快步伐跟上，很快便赶上了李明轩，他也不知道李明轩今天是怎么了，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就连现在走路也是低着头心不在焉的。

张枫帮他拉开了公馆的大门，李明轩头也不抬径直往里走去，感觉只要张枫不帮忙拉开大门，他便会撞上去一般，就连门口那两节台阶都为他捏了把汗。

公馆内部全都是自然油的木地板打造，刚进入公馆，迎面的就是一面砖墙，而墙上挂着一幅名为《远征》的油画，出自上个世纪初一名名为勒戈夫的法国画家之手。画的是一名一战法国士兵身穿军服准备远征的场景，他的妻子与他的两孩子相互依靠着，挥手送别他们的家人，而那名士兵仅仅只是微微侧着脸，勒戈夫给士兵的脸打上了深深的阴影，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

突然，李明轩就被这幅画给吸引住了，吸引他的并不是画的有多好，也不是夕阳的色彩搭配的有多棒，而是里面的故事和画家想尝试透露出来的情感。最后，李明轩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名士兵的脸上，黑乎乎的脸仅仅只能看清外国人那高挺鼻子的轮廓与外突的眉骨，而他却感觉自己能从这油画里看清那人的面目与表情。

随着张枫关上大门的声音，李明轩也把思绪拉回，回头望向张枫，问：“怎么样？”

张枫刚进到室内，被李明轩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说？这个房子？”

李明轩侧着头，用余光看着张枫，从张枫的角度看过去，李明轩与画里的士兵是一样的，就连那宽厚的肩膀都极其相似。张枫斟酌了下，说：“很好，很美，很舒服？”，最后用了疑问的口气，毕竟他不知道李明轩是出于什么目的。

“喜欢吗？”李明轩继续问着，似乎没得到他希望的答案。

“喜欢，很喜欢。”虽然张枫这次回答的很确定，但脸上的表情与前倾的头部一点也不掩饰地告诉了李明轩，他一点也不确定。

“喜欢就住下来吧。”

听李明轩这口气就像是在吩咐他一般，但张枫听后，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心脏飞快地跳动着，不得不用右手用力按住胸口，生怕心跳声太大让李明轩听见。

“真……真的吗？”张枫寻问了一遍，他听得清清楚楚但不敢确认，李明轩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回过头给了他一个不耐烦的表情，随后往一旁走去。张枫不再问下去，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开始抑制不住脸上的肌肉，露出了兴奋的微笑。

公馆内部并不宽敞，各式各样的装饰品与艺术雕像、油画占了大部分空间，显得整个内部环境比较拥挤。一楼的左边是办公室，办公室外面还有个跟客厅样式般的等候室，由三张白色的皮质长沙发与一张玻璃茶几组成。在梅尔看来，办公室外就是有人等着才叫办公室。

等候厅里已经坐着一人，一个没有头发的外国人，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就连领带都是黑色的，如果不是胸前的那周乾帮的特有徽章，还以为是去哪里参加葬礼的。

见李明轩注意到自己后，他将手中的黑色箱子放在茶几上，随后起身，右手放在小腹上，微微前倾身体，如同忠实的仆人等待吩咐一般。

而一楼的右侧则是一间普通的欧式客厅，皮质沙发、手工地毯、木质小茶几，墙上还有一张巨大的日式壁毯，这就是伊文思公馆的客厅了，梅尔则是完全把自己的客厅给复制了过来，只不过这是缩小版罢了。

斟酌一番后，李明轩还是往等候厅走去，虽然他很不想接待这个没有头发的外国人，并不是因为李明轩不喜欢他，而是不喜欢他背后的人。

光头杀手罗伯特，大家都这么叫他，他为铜门岛北海岸三大黑手党之一的周乾帮工作，是新任帮主周一的亲信，以前梅尔与周乾帮的接触完全是由李明轩与罗伯特之间完成的，所以两人都互相认识，可现在地位变了，也许以后接触的任务就要交给张枫了。

李明轩走向罗伯特，伸出右手，罗伯特也同样回应，两人正式地握了握手，随后李明轩先开口道：“罗伯特，好久不见，看起来你还是没有学会怎么笑。”

罗伯特听到李明轩打趣的话也没打算挤个笑脸出来，一脸严肃地说：“我今天来是代表周乾帮与周先生的。”。一如既往的冷漠，整个人生好像只有工事一样。

李明轩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罗伯特坐下，很显然是不想把他往办公室里带，而罗伯特也并不在意。

“周先生听闻您上任十分开心，这里是一点见面礼。”罗伯特推了下茶几上的箱子说道，李明轩看了眼那黑漆漆的密码箱子，这些箱子他再熟悉不过了，不知道帮梅尔收下多少个。

“里面是什么？”李明轩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收下，而是翘起二郎腿问道。

罗伯特也毫不掩饰，说：“三百万芬奇。”

“周段想要什么？”

“希望警局还是和原来一样，稍微照顾一下周乾帮的生意。”

在李明轩一再追问下，罗伯特也不会显得拖拉，把潜规则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

“你回去吧，带上箱子。”李明轩将箱子推回给罗伯特说道。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罗伯特没有马上接过箱子，但他也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跟周一说，三百万芬奇买不了整个铜门岛的警察。”李明轩说完，对着张枫招了招手，示意送客，罗伯特见事情已经到了自己做不了主的情况，对李明轩点了点头，干脆地拿起箱子跟着张枫离开了。

见两人推门出去，李明轩也没久坐，拍了拍膝盖上的纤维，缓缓站起身。他实在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不得不说这些新的家具总是会散发着一些奇怪的味道，而梅尔肯定也不会给房子装空气清新系统，他的眼里不能出现半点与科技有关的东西。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出现在李明轩面前的是一扇没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刺眼的阳光直接照射在脸上。该死的梅尔，连特质玻璃都不愿给自己装，迟早有一天要把这破地方全部返修一边。正当李明轩想抱怨出来时，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把到喉咙的话给咽了回去。

办公室内，硕大的实木办公桌后还有一张经典的皮质老板椅，老板椅背对着门口，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人在，可直觉告诉他，梅尔就坐在那张椅子后面。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梅尔？（英语）”李明轩走到办公桌前，搬开的一张椅子坐下，很明显这两张椅子都是给客人坐的，和梅尔的办公室格局一模一样。

老板椅缓缓转了过来，梅尔靠在靠背上，双手交叉放在鼻尖，从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很生气。他看了眼李明轩那无所谓的样子，放下手，语气十分不友好地说：“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你以为你一个人说的算吗？（英语）”

虽然梅尔没有点明，可李明轩也听出来了，他还在为昨天演讲的事生气，毕竟他的大部分收益都是从黑手党那上交的“慰问费”来的，就像刚刚罗伯特那种交易。这种交易是在黑手党们与政府长期的合作下，建立的信任为基础而执行的，现在李明轩的出现打破了双方这种奇怪的信任，昨天的演讲很明显就是告诉了黑手党们，政府不再完完全全的和他们合作，而他们肯定也和梅尔反馈了什么，才让他如此生气。

“对不起，梅尔，我昨天一时兴起才说了那些话，我和你的利益是不向冲的，你知道的。（英语）”李明轩坐正身体道歉，可这道歉本身并没有带着歉意。

梅尔叹了口气，既然事情已经已经发生了也没必要揪着不放，毕竟李明轩跟了自己十年了，他知道李明轩根本没有胆子与自己作对。他站起身，离开了属于李明轩的办公桌，走到落地窗边，望向外面，随后淡淡地说：“我知道，中国有句老话：‘新官上任三把火。（国语）’，你这第一把火把整个铜门岛都给点着了，现在整个岛、所有人都在讨论你昨天的演讲，而我却在帮你灭火。还有两把火打算烧哪，你最好提前和我说。（英语）”

“我没打算放火，梅尔，我和你是一条船上的，我不可能去损害我们共同的利益，你没钱赚了，我也就没有了。（英语）”很明显李明轩不想和梅尔再争论下去，梅尔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冷嘲热讽，让人很不舒服。

梅尔冷着脸，对着李明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表示无奈。他整理了下西服衣领后便往外门外走去，他可是这个岛上的大忙人，今天能在伊文思公馆里呆这么久也是稀奇，或许他认为当面确认李明轩的态度也很重要。

正当梅尔伸手去握门把手时，门从外面被打人开了，拉开门的张枫见到面前站着的梅尔，被吓了一跳，深深地吸了口气，憋着不敢吐出。就这样，张枫愣在了原地，根本没有想为梅尔让位的意思，而梅尔也只是抬头盯着他。

“阿枫，让开！”李明轩坐在椅子上，侧过半个头喊道。这一声才把才把张枫给喊醒了，急忙退到一边，紧张地抬着头，不敢直视梅尔。

梅尔也没计较，离开了房间，张枫本想跟着梅尔，送他出去，可却被李明轩叫住，在确认梅尔出了公馆后才走进了办公室。

“什……什么事？”张枫很不确定地询问道，就像犯了事的孩子一般。

李明轩却并没有怪罪他，只是翘着二郎腿吩咐道：“你帮我打几个电话，约几个人。”说完递给了张枫一张羊皮纸，随后挥了挥手，示意张枫离开。

张枫接到羊皮纸后，也不敢多呆，匆忙转身离去，生怕李明轩因为刚刚事责骂他，就在快离开办公室时又被李明轩给叫住了。

“还……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还有给警察局局长打个电话，现在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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