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羊皮纸-2

文|祁约

2086年3月25日

采访著名摄影艺术家保罗·斯坦实体录像

“士多啤梨区，是个很有魅力的地方，这个城市是双面的。早上，它是光明的人间地狱；晚上，它是彩色的黑暗天堂。”

“我在士多啤梨区住了三年，所有拍下来的照片都是晚上的。不懂的人是看不透这里面的魅力。酒吧、妓女、警车、霓虹灯，还有那巨型机器人，他们只能看到这些，表面腐烂的世界，可在这腐烂的外表下所隐藏着的魅力是无穷无尽的，这些都是文化财富，属于铜门岛的文化。”

图片来自网络

2074年4月20日13：17

多门岛；北海岸；士多啤梨区；约瑟夫咖啡厅

离海啸来袭还有336天

约瑟夫咖啡厅是铜门岛上著名的连锁咖啡店，店内都是使用高科技的装修风格，服务员，包括咖啡烘焙师的工作都是由悬浮机器人来完成的。这些机器人用着最原始的工业设计，甚至连基本五官形状都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大部分人还没有走出恐怖谷效应，越是像人类的机器人，越能引起人们的不适。

按照铜门岛的生活规律，现在已经过了饭点，来咖啡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趁着还有些许空闲时间，喝点咖啡，聊会天，这些都已经成为了大家的生活习惯了。

大多数人都是结伴而行来到咖啡厅，而董廉却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靠窗的卡坐上，专心地看着右手上的腕表投影，划过一条条没有营养的娱乐新闻。突然一则时事新闻弹了出来，点开一看，是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

董廉先是皱了下眉头，随后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吧？”

挂在门后的铃铛响起，董廉抬头，看见正在四处张望的李明轩，对着他挥了挥手。李明轩也发现了董廉，迈步走去，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董廉推开面前那已经冷却的咖啡，很显然他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见李明轩坐下后，说：“虽然不该说，但……你又迟到。”

李明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你肯定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会迟到了。”

“车祸？”董廉怂着肩，不确定地回答着，看李明轩的表情，自己应该是猜对了，他苦笑着，继续说：“你应该买辆悬浮车，上超快速线，起码不会遇上这种事。”

李明轩冷笑一声，没有接董廉的话，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羊皮纸，递给了董廉。董廉接过，看了眼上面写的字，一串地址，地址下面还用红色的笔写了五个字——安德烈·怀特。

当他看清上面的字后，慌张地塞进了裤子口袋里，随后咬着牙着急地说：“你疯了，大庭广众的。”

李明轩见他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冷静地按下呼叫铃，一个机器服务员来到桌旁，胸口投影出菜单，李明轩要了杯经典的黑咖啡。

“你就不怕隔墙有耳？”见李明轩毫不在意，董廉继续强调着。

咖啡很快就做好了，机器人稳稳当当地端到李明轩面前，待机器人离开后，李明轩才捏着咖啡杯的把手，将杯子放在下嘴唇上，轻轻吹气，随后抿了一口。放下咖啡，看着摊开双手的董廉，淡淡地说：“如果你表现的自然点，就不会有人在意。”

三秒后，董廉才反应了过来，放下双手，收起了他那紧张的表情，看了眼自己那杯已经冷却的咖啡，随后望向窗外。当李明轩还在梅尔身边时，做事特别谨慎、靠谱，突然的改变让他很不适宜。

“会完成的。”董廉双手放在桌上，认真地对李明轩说道。李明轩也对他点了点头，继续喝着他的咖啡，毫不在乎的样子。

常温的咖啡总是很好入口，很快，李明轩就把咖啡给喝完了，他将空杯子推到一边，身边路过的机器服务员从背后伸出一只机械手，将杯子和杯垫回收。

两人没有继续交流，顿时陷入了尴尬的局面。交接完任务后便没了话题，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总是热情地互相打着招呼，甚至拥抱，可寒暄完后，他们便会这样尴尬。说他们不熟？也不是，毕竟有了三四年的交情，而真正影响两人感情的是梅尔的一次决定。

2065年，李明轩因梅尔的命令，组建了臭名昭著的盖斯小队，期初他是不愿意的，他知道盖斯小队不是用来干好事的，可自己没有能力违抗梅尔的命令，不情愿地把这些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集中到了一起。

虽说李明轩不愿意，可时间长了，狗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最开始组建盖斯小队时，也有八九人，最辉煌的时候甚至有十七人，而到了现在却只剩下五人。

当时，李明轩认为自己已经当了这么久的队长了，也把这位置坐稳了，队员们都愿意听他的，要是再过个两三年，他也脱离梅尔，可以自己做主了。

可就在这时，董廉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梅尔希望李明轩能继续待在自己身边，而盖斯小队也不能没了队长，所以董廉是来取代李明轩的。

可以说李明轩与董廉原本无冤无仇，甚至还是很好的朋友，而梅尔的决定让两人的关系出现了不可挽回的裂痕。每次李明轩代梅尔向小队下命令，而对方偏偏是董廉时，自己都很不是滋味。董廉也不是木头脑子，自己夺走了原本属于李明轩的东西，或多或少也有些愧疚。

“你……怎么不喝？”李明轩打破了两人的尴尬局面，说道。

董廉转过头看着他，随后看了眼自己的那杯冷咖啡，淡淡地说：“冷了，不好喝了。”

李明轩轻轻笑了声，说：“你知道吗，我其实很讨厌喝咖啡，尤其是黑咖啡。”

他的这番话吸引住了董廉，因为刚刚他那喝着黑咖啡的样子，特别讲究，而且享受，怎么看都不像不喜欢的样子。

见董廉有了兴趣，李明轩继续说：“我一开始觉得……黑咖啡，又苦，又伤胃，谁会喜欢这种东西，但我又不得不去接受它，因为每次梅尔帮我约的见面地点都是咖啡厅。”

董廉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梅尔就是这样，谈正事约咖啡厅，拓展人脉约酒吧，每个跟过梅尔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我只能去接受它，那种苦，那种违背自己味觉的难受，我都要接受。直到，我开始习惯了它的存在，开始忘记了那种苦涩，我变得喜欢上这东西了，但我的朋友还是认为我讨厌咖啡，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

董廉轻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知道李明轩话里有话，他看了眼那杯冷咖啡，说：“但我有所谓，我认为，咖啡冷了就是冷了，那就不好喝了，难喝了，味道已经变了，即使加热了，它也变不回以前的那种味道了。”

李明轩伸手，将冷咖啡推到董廉面前，随后敲了下桌子，说：“那你有没有去尝试过呢？”

“我尝试过了，我也体验过了，你说的那种……那种……违背味觉的难受，所以我才知道不好喝，而且很难喝，我也不会去加热，去……加糖什么的。”董廉开始激动起来，他想诉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

李明轩把咖啡推得更近了些，说：“你尝试过了，是因为你用着不接受它的心态去尝试的，这次，换个角度，试着去接受它，从一开始，就觉得它是好的。”

董廉看着那杯黑乎乎的冷咖啡，随后又看了眼李明轩，思考了一会，慢慢抬起手，像李明轩那样捏着把手，并放在了下嘴唇上，可他并没有立刻喝下。

他开始慢慢呼气，眉毛逐渐放松，微眯着眼睛，他在想象，想着手里拿着的是杯热咖啡，热气徐徐腾起的热咖啡。

可就在他准备要喝下的那一瞬间，条件反射般地眉头紧锁，屏住呼吸，拿着杯子的手也多了几分力道。

正当上嘴唇准备接触到咖啡时，李明轩按住了他的手，将他手上的咖啡杯按回到杯垫上。董廉没搞清楚他在唱哪出，呆呆地看着他，轻轻咬着下嘴唇。

李明轩看着他的样子，轻轻笑了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你是看得太重了。”

被李明轩点中了，董廉低下了头，自己确实看的太重了，可谁又能说无所谓就无所谓呢？夺走别人的未来，占为己有。

他一直都在想着的都是自己的不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李明轩的想法，总是自以为是。

他缓缓抬起头，咬着下嘴唇的力也增大些，说：“真的吗？我做了这么多，为盖斯小队，可最后我还是毁了它。死的死，逃的逃，藏起来的也再也联系不到了。你真的甘心吗？我夺走了你的小队，我毁了你的小队。”

见董廉开始吐露心声，李明轩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微微笑着，说：“咖啡已经冷了，那就不好喝了，但你已经接受他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

说完，李明轩站起，准备离去，对他来说，他已经解开了这段心结，可董廉还是不确定，他在李明轩往外走去时，抓住了他的左手臂，问：“真的，无所谓了吗？”

李明轩没有说话，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董廉也松开了手。挂在门后的铃铛再一次响起，董廉没有目送李明轩出去，他重重呼了口气，感觉多年压在自己身上的石头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张枫正靠在车门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咖啡厅的大门，见李明轩出来后，立刻站直，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李明轩走到他的身旁，并没有马上上车，而是把车门给关上了。

“你喜欢喝咖啡吗？”李明轩问道。

张枫觉得突然，愣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一……一般般吧，我记得你不喜欢喝咖啡吧？”

“是，我这辈子也接受不了咖啡，尤其是黑咖啡，简直让我想吐。”李明轩特地做了个难受的表情，说完，回头望向咖啡厅，见董廉还一人坐在卡坐上想着什么，随后拍了拍张枫的肩膀说：“你先回去，我去个地方。”

张枫深吸了口气，着急地说：“我？回去？那……那不可以啊！我……我还要……我要保证你的安全，不可以……”

还没等他说完，李明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哪这么多废话，让你回去就回去。”

见李明轩开始发脾气，张枫又吸了口气，只是这次吸的更用力了些。

他像逃跑一般地坐上了驾驶位，麻利地发动了汽车，一溜烟地跑了。每次李明轩见到张枫的这种“逃跑”，总是会偷偷叹口气，他就像个固执的老父亲，想教育自己的孩子却总是用错方法。

待张枫离去没多久后，一辆悬浮车缓缓接近了李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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