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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是你要杀的目标”。
阁主把一张画像甩在我的脸上,我没接,滚落在坑坑洼洼的地上,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修葺过了,此时的我正缩在残旧的沙发上逗着猫,对于他的怒火,我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江云阁是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其唯一的宗旨就是钱,只要你出的起价格,就没有杀不了的人。
江云阁里,高手如云,当然,我是个例外。
对于阁主来说,我是一个毫不称职的杀手,因为派给我的任务,从来就没有完成过,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丢尽了江云阁的脸面,拉低了江云阁的名气,要不是有老阁主撑着腰,我恐怕不知道死了几百回了。
猫扑腾了几下,从我怀里挣扎出,跳到一边的桌子上,我坐起身子,把那张掉在地上的画像捡了起来。
画像上面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笑容浅浅间,尽是温婉,看起来是一个毫无危害的人。
我合上画像,问:她是谁?
阁主挑眉,扬了一下唇角,一副戏谑的表情,道:杭州苏橘。
我心一震,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是这副表情了。我都可以想象得出他搭好戏台子看戏的嚣张模样。
亲手杀了自己的未婚妻,这应该是本年度最好看的大戏了。
我没有任何感情地说了一句话:“你知道的,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然后呢?”
我抬眼看了一下他,“要加钱”。
02
第二天我就动身去了杭州,当然带着我的猫。
看着我怀里呼呼大睡的猫,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老阁主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把这个家伙带上。
虽说我喜欢猫,可也不至于出任务都要带上,这多影响我的发挥呀!
对于苏橘,虽然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可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她,只是听过世的父亲念叨过一次,说将来可是要娶她进门的。
当时的我,只顾着我的英雄梦,哪有时间想这些儿女情长。
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我先在苏家旁边的客栈埋伏了几天,奇怪的是,好几天了都没有见过苏橘出门。
在一天夜里,我打算溜进苏家探探情况。当天晚上,夜黑风高,正当我越过墙时,不小心踩到了布满青苔的缸,我脚下一滑,摔进了缸里,听到声响的侍卫围了过来,接着就出现了如下的场面:
我被五花大绑,跪在客厅里,苏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虽说我们有婚约在身,可是这些年来,苏橘早已成为名传一方的米商大老板,而我,依然还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杀手,这让我的心里有点受伤。
特别是看到她今天这般光彩照人的样子,我想起了自己那个破落的小屋,心里的自卑感又多加了一层。
我大概是最差劲的杀手了,踩个缸都能摔倒。
03
我以为我就要魂归西天了,可是苏橘并没有杀了我,作为交换,她抓走了我的猫。
我开始明白了老阁主的良苦用心,也许老阁主算到我会有那么一出,所以让我一定要带着猫出门。
可是那是我的猫,我怎么可能让它身处那么危险的境地而不顾。于是,三天后,我再次翻进了苏家的墙。
当然,这次我没有踩到那个烂缸,吸取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小心谨慎地越过了所有的守卫,来到了苏橘的房间。
我以为几天不见,我的猫会很想我,我想象着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哪怕它没有激动地扑过来,起码也会高兴地喵喵叫吧!
可是没有,我的猫看到我,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未动分毫。
这几天里,它被苏橘喂了好多好吃的,以至于它根本忘记了还有我这个主人,我觉得有点受伤,那感觉就好像养了一只怎么养都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样,亏得我以前还对它那么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橘不动声色地出现在我后面,作为一个杀手,我居然没有任何发现,这实在是太失败了。
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凑了过来,盯着我手里的猫,说:你抱着我的猫干嘛?
我把猫护在身后,辩解着:谁说这是你的猫,这分明是我的。
苏橘笑了,笑的如沐春风,带着一点俏皮,我有点看的呆了,而后甩甩我的脑袋,警告我自己: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我不能这样。
“你说这是你的猫就是你的猫呀?你得拿出一点实据来”。说完,苏橘勾了勾手指,我的猫从我怀里挣扎出来,跳到她的怀里。
果然,有奶就是娘,对于它的行为,我在心里暗骂了几十遍:太失望了,你真的是让我太失望了。
04
最后,苏橘以养猫为由,将我留在了府里,我名义上是遛猫,其实这段时间我将苏府摸了个遍,其中的路线我都掌握了九分。
我不知道苏橘到底知不知道我是来杀她的,她每天早上都会来看猫,除了有一天。
那天,是有人来店里闹事的日子。
这也是我上了集市后才听卖猪肉的老屠夫说的。
听说店里很多东西都被人砸烂了,那白花花的米散落了一地,等我去到的时候,苏橘正指挥着人手收拾残局。
我想,苏橘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以至于那么多人想找她的茬,明明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靠容貌吃饭不好吗?非得要靠自己。
我问苏橘:“他们为什么要来闹事?”
苏橘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异,让我心虚地想到自己也是来杀她的。我后退了一步,旁边的一个掌事回答了我的问题,说是对面那家米铺不满苏家米价太低,抢了他们的生意,所以才找人来闹事。
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那是不是说请江云阁来杀苏橘的人也是她的同行呢?此时我有点懊悔,出门之前应该问清楚是谁要下手的。
那天的事,草草就结了尾。我很奇怪,为什么苏橘没有选择告官。
苏橘坐在窗户旁边,撑着下巴,看了我一眼,只给了我四个字:官官相护。
原来,对面那家米铺,是县令的侄儿开的,而县令又是知府的大表哥,而杭州上下的米铺,只有苏家独霸鳌头,为了吞掉这块肥肉,这些年来,他们明里暗里,不知道耍了多少手段。
而一旦苏家被打压下去,这米价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数了。
距离杀令的日期越来越近,此时看着苏橘柔和的侧脸,我居然不知道该不该下手了。
04
在我还没有想清楚杀还是不杀之前,府里就高高兴兴地挂起了红缎子,我一问才得知,原来,苏橘是要嫁人了。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是我的未婚妻,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我火急火燎地跑到苏橘的房间,并没有看见她,家丁告诉我,她去了阁楼,我连忙跑过去。
当苏橘告诉我,其实她还有一个媒妁之约的时候,就是我,就是我,我的喉咙里面叫嚣着这几个字,却好像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一般,还是没有说出口。
苏橘说,嫁给富商之子,是为了有一个坚实的后盾,他能保她的米铺安然无恙,而那个媒妁之约的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说完,她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闪躲着她的目光。
苏橘出嫁那天,我抱着猫在门口看着,她穿着一身红衣,很是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她。
花轿离开之后,我收到了催杀令,阁主告诉我,如果我这一次再失败的话,哪怕有老阁主撑腰,阁里也断然不能再留我了。
于是,我换上了一身黑衣,翻进了她新婚的府邸。
夜里,苏橘一个人坐在床边,红色的盖头盖住了她的脸,我倒了一杯酒,递到她的手上。大概她以为我是新郎,就把酒接了过去。
她的手白且纤细,红色的血液滴在手上,晕染开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酒里,我下了药。
看到苏橘倒下去的那一刻,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腔里面压抑的很,一丝可以称为难过的东西在发酵。明明杀了苏橘,我的英雄梦就成功了,我就可以从破落的茅草屋搬到豪华的府邸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呢?
我最后看了一眼苏橘,欲跳窗离开,谁知,外面烛火如炬,早已有人在等着我。
05
看到老阁主的那一刻,我是诧异的。
他抱着我的猫,就站在我的对面,旁边还有一干官府的人,其中,有一个人身穿红衣,身前挂着的红色礼花,他就是新郎。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新郎就是阁主,那红色的礼花似在嘲笑我的愚蠢,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别人布好的局。
杀令是假的,关心也是假的,唯有以权谋私是真的。
他们明里是想和苏橘联姻,其实暗地里借我的手杀了苏橘,这样苏家这块大肥肉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落入囊中。
我问老阁主,为什么是我?
他看向我的目光里面带着一种怜悯,谨慎如苏橘,如果不是知道我跟她有婚约,怎么可能把我留下来。只是她没有想到,我是来杀她的。
在牢里,我想了很久,悲从心来,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突然,一旁的床底下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我走进一看,一个大脑袋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惊,差点喊出声,还好苏橘及时捂住了我的嘴。
苏橘还活着?
她不是被我毒死了吗?
我又惊又喜,看着苏橘,不可置信,有点感觉自己是在梦里。
苏橘朝我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那地上的一个洞,顺着那个洞,我们爬出了牢房。
在城外,我问苏橘,为什么要来救我?明明我伤害了她不是吗?
苏橘告诉我,那是假的,盖着红盖头的人不是她,是另外一个人,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反将他们一军。
他们以为能轻轻松松就夺走苏家的一切,想得倒是挺美的,他们也不想想,如果苏橘这点谋算都没有,那苏家早就倒了。
06
回城的路上,我有些闷闷不乐,觉得无论是对于老阁主还是苏橘,我都是一颗可以操控的棋子罢了。
城里出了公告,今天苏家的米价一低再低,对面那家米铺一直关着门,江云阁传闻也换了新任阁主,我不知道苏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只是依稀感觉今天过后,苏橘还是那个米商大户,而我还是那个名不经传的杀手。
离开的那天,我没有告诉苏橘,那个猫我也没有带走,我回到了我那个破屋子,独自过完余生。
关于我的英雄梦,已经尘埃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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