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城情缘 2 • 不祥之兆

狮城情缘 2 • 不祥之兆

第二章 不祥之兆

我服务的是住院部，和老公的耳鼻咽喉科门诊部相隔两、三百米，但我还是在相对不那么忙的时刻，以送尿检报告的名义到內科转转。

“ Miss Cui, are you looking for Dr.Zheng?” 一个矮个子的印度裔女子问我是不是在找郑医生？

我认出她是五官科的助理护士Alisa，赶紧否认，表明自己是来交尿检报告的。

“ Dr.Zheng is a good man. You are a lucky girl.” 她对我眨眼睛，说郑医生是个好人，而我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幸运女孩。

有那么几秒钟我有个错觉，莫非此郑医生非彼郑医生？但疑虑很快被打消掉，因为Alisa接着说Dr.Zheng胃不舒服，到楼下便利店买消化饼干去了。

老公曾不只一次向我推广“少量多餐”的好处，把一天原有的食物分量分成六至十餐来吃，不仅不会给胃带来负担，同时能减少胀气及水肿，对控制体重也有好处。

“ 顺便还能借养生的名义休息一下，因为连续看诊是对病患及自己的不负责任。” 他补充说明。

原来郑医生还是那个郑医生，没变。

我谢了Alisa, 很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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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的老公不在这一层楼让我如释重负，少了窥视的眼睛，我的脚步轻盈了许多。

“ Excuse me. Is this your pen?”

听到背后有人说话，我转过头去，那人手中的圆珠笔笔杆上有蜘蛛侠的贴纸，是一个来探望奶奶的小男孩执意给我贴的。

“ I guess that's my pen. Thanks!”

我以为他会马上还我，没想到他却要我提出证据，证明那支笔是我的。

“ 上面有我的味道呀！王医生。”我答，其实不确定他姓王还是汪，我选择比较普遍的那一个。

他装模作样地闻了一下笔杆后还我，不忘提醒：“ 以后带香味的圆珠笔还是少用，因为香精中大多含有甲醛、苯等有害物质，这种物质很容易挥发，如果长期使用会对身体健康造成影响，比如引起鼻炎，严重的甚至会损害到人体的血液及神经系统。”

我笑说医生果然都往坏里想，小小一支笔能有什么杀伤力？要有，恐怕也比医院的细菌来得小。

王医生摊手说自己已尽到告知的义务，听不听在我。

“ 你打哪儿来？” 我没忘记此行目的。

“ 华夏、中夏、诸夏、诸华、神州、中土、禹域、中域、九州、震旦……这些都是古称，近代称为中国，妳呢？”

我答自己没他那么有学问也不擅长把事情复杂化，简单一句：我是中国人。

“ 和我想的一样，这医院的护士有1/4来自中国，尤其妳的身上没洋味，应该才来不久吧？！”

“ 快三年了。” 我答，心中懊恼三年了还没入乡随俗，让人一眼就瞧出。

“ 三年了……" 他喃喃自语，“ 希望三年后我能晋升主治医生，否则太对不起自己割舍掉的东西，包括在国内已有的主治医生职位及安逸的生活。”

我问他现在是不是在做MO级别的临床轮转并等待通过Post graduate考试？

“ 没错，內科轮完后，下一个是五官科，全部科室走完一遍才得以参加考试。若有幸通过，我希望将来从事全科医学或家庭医生的工作。” 他答。

由于医学院毕业生的培养不易且数量有限，加上近年来为应对人口增长及打造东南亚医疗中心等原因，新加坡的医院管理机构MOH HOLDING大量从海外招募低年资的医生，这也是近年来不少中国医生前往新加坡工作的一个时代背景。

“ 那么祝你早日梦想成真，也好将家乡的老婆接过来。”我设局。

“ 我还是单身汉。”他入瓮。

“ 女朋友也得接呀！”

他反问一天工作16个小时的人配有女朋友吗？

“ 爱吃辣吗？”

“ 无辣不欢。”

“ 喜欢唱歌吗？”

“ 人称’北大陈奕迅’。”

“ 住哪里？自己开伙吗?”

“ 预算不多，目前和朋友租住在政府组屋里，早餐在家里吃，午晚餐吃医院食堂。”

我沉思了一下，将得来的答案在脑中各就各位。

“ 妳是医院派来做户口调查的吗?” 他笑问。

“ 呵呵！真风趣。” 我笑得很尴尬，“算是吧！医院里有很多摽梅之年的女护士，我得替她们把把关。”

“ 妳呢？怎么没把自己算进去？”

我答自己已婚，老公是耳鼻咽喉科的郑医生。

“ 郑之龙？那个医界翘楚？”他睁大眼睛问。

我再度受到惊吓，不知王医生是刻意戴高帽还是自己真嫁了个人中蛟龙?

见我点头承认，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显得毕恭毕敬。

“ 我期待下礼拜向郑医生学习，刚才的谈话若有冒犯之处请见谅，噢！还有，我姓汪，三点水的汪，汪致远，此乃出自诸葛亮的《诫子书》—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他解释。

轻松的谈话转变为“说明会”，这不是我要的，但又能如何？

“ 很高兴认识你，汪医生，希望你在REQ有充实的生活及愉快的回忆。” 我也跟着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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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我上早班，正常的情况下应该可以和看门诊的老公同进退，然而实际情况却不是如此。

有时交班过后才发现病历书没写完或有突发状况临时被留下，这都很正常；老公也一样，虽然已是主治医生，难保不加班，所以我们一向各自回家，今天也不例外。

我在医院门口的公交站牌下等车，宝儿气喘吁吁地跑向我，嘴里学姐学姐地喊。

“ 妳怎么这个时候下班？”我问。

中午吃饭时，她还唉声叹气地表示今天得连续值12个小时的班。

“ 还没下班呢！我特意跑出来找妳，就想问妳……他……他怎么说？”

他？我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 汪致远、北大高材生、未婚、没有女朋友、嗜辣、有好歌喉、住政府组屋、经常吃医院食堂。”我一一向来者报告。

“ 住政府组屋？不应该呀！那是穷人住的，他可是高收入的医生呢！”

新加坡有80%的人口住组屋，组屋是指由政府建造，拥有独立厨卫设施的单元房，通常低于市场价，这是政府的德政，让“居者有其屋”。显然宝儿并不买单，同时也高估了一个初来乍到、尚未通过认证考试的医生荷包。

我机会教育她一番，她很快便释怀：“ 说的也是，男人就是要成家才有冲劲，努力个几年也能像妳老公一样坐拥豪宅，是不？”

这一问把我给问傻了，郑之龙的收入是不错，但大部分却来自薪水以外的灰色地带，见不得光。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仍说不出个所以然，还好宝儿并不在乎答案，很快转了话题。

“ 妳说邀请他去Party World唱歌好不好？我可喜欢唱了，以前在国内就经常上KTV, 大家都说我是小王菲。”

我想起汪致远说他是“北大陈奕迅”。

“ 我不知道，也许妳自己问他。”

“ 怎么是我？当然是妳问，送佛送上天，好不好嘛！小姐姐。”

什么？！简直粘上橡皮糖，甩都甩不掉了。不行，事情到此为止，我得抽身……

无奈公交车来了，我被人群簇拥着上车，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 谢了，媛媛学姐，路上小心点儿。” 宝儿向我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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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家在Nassim Road上，临近使馆区及植物园，是有名的富人区。这个拥有20个单元的别墅群既有新加坡特有的热带风情，也有日本颇富禅意的庭园景观，室内设计采法国的轻奢风格，是Nassim Road上一抹高贵冷艳的风景。

我趿上拖鞋到主臥室换上居家服，然后洗手做羹汤。

结婚前，郑之龙原雇了个菲律宾女佣，能煮“似是而非”的中国菜；结婚后，女佣想当然尔被解雇，美其名曰更喜欢我煮的菜，其实是为了省下一笔人工费。

老公的“抠门”在婚后显露无遗，连香皂、卫生纸都算计着用，就别妄想有一天我会像那些有钱太太们一样，没事修修指甲、逛逛商场。

我把早上出门前放进水槽解冻的鱼拿来熬汤，又把空心菜洗了、豆腐沥干。两菜一汤的菜色即使放在平常人家也稍显寒碜，但煮多了会被骂，说我不懂得过日子，白白浪费老公辛苦赚来的钱……

天知道我同样在挣钱，四房两厅的大房子整理起来也挺累人，但说这些郑之龙是不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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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把鱼汤端上桌，老公就进门，脸色不太好，大概在外面受了气。我没说话，默默接过他的公事包。

新加坡的病患和医护人员平起平坐，得了什么病、用了什么药、做了什么护理……都要一一告知，若因沟通不良被投诉还得写报告，这是很烦人的事，所以老公偶尔有坏心情，我能理解。

“ 妳看起来心情不错。”他酸溜溜地说。

“ 有吃住就该高兴，你说的，不是吗？”我冷冷地答。

我们安静地吃着饭，连墙上挂钟行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 妳今天去了內科门诊部? ”老公突然问。

我的心喀噔了一下。

“ 是的，拿尿检报告给Dr.Smith.” 我装作若无其事。

他将筷子伸向鱼头，一挖，白色鱼眼进到他嘴里：“ 和帅气医生谈得很开心的样子嘛！”

原来和汪医生的谈话被他发现了，我大呼不妙但仍故作镇定地解释：“ 都是中国来的，多聊了两句，那里人来人往，要有什么也不选在医院。”

“ 呵呵！要有什么妳就完了，妳知道‘完了’是什么意思吧？！”

我打了个寒颤，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但老公没放过我，开始抱怨汤太咸、麻婆豆腐没煮出味道、空心菜全是梗……

“ 不吃了。” 老公推开桌子起身，“ 帮我按摩，现在！”

见他带着怒气走向房间，我有了不祥的预感，心中叫苦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