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五点钟,自己睁开生涩的眼睛,看见窸窣张罗年节的母亲铁脸盆热水里净过手,分别在墙下(炕下)正房厅堂供奉的关老爷,财神爷,土地爷,槐母娘娘以及三代祖宗等各路神位前,码放好一盘盘麻花,馓子,贪吃的灶神爷前少不了几粒糖瓜献供,供品妥当,母亲又在屋子各处摆上两寸高的黄胡萝卜灯盏,里面挖空的地方添足贵香的小油,白白的棉芯子突然得了这番滋润,火柴划过,一只只精灵似的欢呼跳跃,映照着红纸黑字的神仙牌位,映照着土屋的厅堂多了某种神秘的氛围。只要院中央迎接天地神仙的桌子摆开,扎了筷子的四方祭肉摆好,麻花馓子摆好,接神仪式郑重拉开帷幕。
父亲喊哥哥们:“快放二踢脚接神,越早接神家里越兴旺!听听,别人家从十二点就响炮了!”父亲本想顺口骂句你们这些懒松,因为新年忌讳,不得不禁了口。大年初一有诸多忌讳,需要的食材昨儿准备妥善,柴火是整束得利落的棉花柴。母亲不动剪刀不动切面刀子,不动笤帚,尽可能的不动家里其它器具,也想让这些服务了一年的器物,和人一样轻快的过过年。
哥哥们在院落里嘻嘻闹闹找出捻子放开炮,各路神仙前的香火则被父母一一点燃,屋里烟雾缭绕,屋外炮声震天动地。母亲虔敬跪拜,念念有词里向接来的神仙祖宗们祈愿求福保平安。跟着母亲坚定信仰和意念,阖家大小仿佛走进来年五谷丰登,吃穿不愁的理想生活。
鞭炮齐鸣后,就是年节的重头戏烤旺火,有根须的谷秆配戴柏籽绿枝,母亲特意用五彩丝线揽起,点燃旺火。屋里灶台上忙饭的母亲,在父亲和我们数次催喊声里,蹀躞着小脚旺火边站约一分钟,又忙开屋间的早饭。旺火熄,父亲照应灶火,此刻大铁锅里的半锅汤也闹得沸腾,滚圆的馄饨随了铝篦斜了身子挺进。
母亲方圆脸盘被柴火和锅里不断冒出的热气熏蒸的似圆包馍打上了两朵红月子。馄饨熟了母亲也不品尝,捞上一碗敬了三代祖先。方才尝饭盛饭,家里成员坐在炕桌上端碗大啖之际,母亲必定最后端起碗子, 沾个屁股尖子倚在炕沿边,哪个饭碗空了,母亲搁置碗筷为他们添饭。
享用着母亲的深情爱护,成了多年的惯例。
吃罢馄饨臊子面,天刚有点亮,身着新衣新鞋的孩子们走出自家庭院古洞(门洞),怎肯放弃在相熟的玩伴面前炫耀自己新鞋服的机会,哪个都觉得自己是新年里最漂亮的孩子。
古典的母亲,古典勤劳的父亲,古典而隆重的新年,就像一帧一帧打开的民俗画,诸多已遗失在过往的岁月。
年现下已有个年的轮廓,大多传统习俗已完全败落。
人总是善于怀旧的,那些遥远的年节伴随着自己的成长,铭刻在记忆的经典里。在土墙土院土屋和骨肉至亲度过的每一个年节,都让我深深的向往和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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