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几天买鸡蛋,发现其中有俩颗特别大的,心一动,该不是双黄蛋?今晨煮后,我特意剖开俩半,结果,惊喜出现了!俩颗都是双黄蛋,剖开俩半,是完美的椭圆,蛋白柔润如美玉,因煮得略嫩而微微发颤;两枚并肩的蛋黄怪娇羞的,像晴天清早太阳的颜色,端端正正的橙黄,中心略透娇美的橙红,恰是口感最美的溏心蛋!双黄蛋!耶!我乐不可支,孩子也高兴起来!要是去孵小鸡,会不会有俩只小鸡钻出来?

吃鸡蛋,必又想起童年的那次奇遇记。母亲从鸡窝里揣回一颗热乎乎的大蛋,那个高兴的样子很少见:‘’这可是颗双黄蛋!‘’我长到十岁了,头一次听说世界上有双黄蛋,就像人类的双胞胎一样稀有。母亲特别珍惜地收着了,平常她煮鸡蛋、炒鸡蛋、蒸鸡蛋都觉得对这颗双黄蛋待遇太平常,于是决定把它腌起来。母亲挑一个栗色小瓦罐,里外洗得亮晶晶,把挑选出来的蛋也一个个洗得水灵灵的,放在叵萝里晾干。她又把蛋一个一个小心地摆放在瓦罐里,让双黄蛋像王后一样傲居蛋蛋们的头顶,撒入盐,放在后栋阴暗角落盖好,走开了。
我很快忘记了这个事情。一月后的夏天,大灶上的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喷吐出红豆粥的清香,粥好了,就粥的菜呢?母亲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到后栋去,我以为她是去大缸里捞芥菜头切咸菜丝给我们下饭。
过一会,母亲端着一个瓷碗出来,我正好去厨房端粥,她低语:‘’悄悄的。‘’说着她把一个光彩照人的硕大咸鸡蛋放在我手心里,我当时是不是眼睛都瞪大了?这不就是那颗神奇又宝贝的双黄蛋吗?她朝写字台方向眨眼示意,我立刻心领神会,坐写字台上吃晚饭了。

那天晚上,老爸老妈和姐妹们都像往常一样坐小板凳,围在矮桌子上喝粥,每人剥开一颗咸蛋就粥。我也有一颗咸蛋,但我把蛋握在手心里。姐姐狐疑地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她坐低处,我坐高处,她没瞅见异端。
全家唯一的双黄蛋大宝贝在我手里,绝对不松开让她们发现。我像她们一样把蛋用筷子捅开一个小口,用筷子头朝里面挖宝。我若无其事地吃着,不敢把一肚子的惊喜给露出来,可是像第一次做贼般紧张,脸烫得像块火炭,脚藏在桌子下一个劲微抖,谁也没看出我有什么不对劲。
我秘密地观察我的宝藏。这可是与众不同的双黄蛋,被盐施了魔法,俩个蛋黄格外浓格外稠,变成橙金,咕嘟咕嘟往外冒金油哪!我有点鬼鬼祟祟,有点自鸣得意,又拼命一本正经。我喝一口红豆粥,再一点点、一点点地用筷子挑咸蛋下饭,俩个咸蛋黄格外多而香,我真想慢慢地吃,吃到大年三十晚上再吃完了呀!平常严格要求我的母亲突然宠爱我,我能不受宠若惊吗?
因双黄腌蛋,我比平常多吃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红豆粥,饱得肚子涨成一面小鼓,不得不跑到观测场的草地上消食,玩到满天星星亮晶晶才回来。后来我似乎再也没有遇见双黄蛋,直到今天。
再次遇到双黄蛋时,我已中年,母亲已经76岁,她早已忘记了我记得的许多生活细节,她给予我爱的那些细节。
我讲给孩子听的时候,剖开的蛋她已经津津有味地吃掉了她那份。儿时的那颗双黄蛋以及母亲宠爱我的细节又重回眼前,历历在目,仿佛陈年宝物从记忆深海浮出,拂去时间的尘埃而闪闪发光。我好像站在时空隧道口,好像我一抬脚就可以奔向童年,奔向母亲。
这篇旧稿,今日再写。母亲去世一年零三个月,直到走前,她唯愿吃的,还是白煮蛋。
2018.4.26
202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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