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光,仿佛消失了。
如同沉在海底,黑暗是模糊的,但却也是全部。
身体的某个地方一直在尖锐的疼痛着,我看不到前路,也找不到他。
“周郎……”我小心地唤着,这黑暗令我害怕。
头开始痛,一些凌乱的画面反反复复的萦绕着。闭上眼,用力的甩甩头。再睁开,眼前却是一片血红。至极的血红。
我终于停下脚步,望痴了这片血红。
为何会这般熟悉……?
就好像什么时候,有什么人曾讲于我听过……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你是第一个这里停下的人。”一抹清惑的女声兀得从远处幽然传来。眨眼间,她已欺身而立。
她,亦是通身的血红。
“从未有人停下过吗?”我痴然的望着她。她实在太美了。
“从未。”她轻笑。“他们都怕这红。血一样的艳,他们都怕。你不怕吗?”
我轻轻摇头。“我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这妖媚的,殷红如血的花儿,美得无可方物。“只是,它似乎好像缺了什么。”
女子媚眼如斯,幽幽地深望着我。“是缺了。”她说,“缺了他。”
“谁?”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她答非所问。
我却终于想起。
是了,这是周郎曾讲于我的。
那年,他如眼前的女子这般融在一片花海中,拥吻着告诉我,他最喜欢的花儿,便是这如血如妖的彼岸之花。
他说:“那只绽放在通往彼岸的遥路之花,是我唯一挚爱的美。”
“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生于弱水彼岸,炫灿,绯红……”我喃喃自语着。这是他告诉我的。
我依然记得,他曾提笔日夜不停的忧伤地画着这花,一幅又一幅。才情如他,竟令那纸上之姿如真似活的开遍了整间书房。
就像眼前这般,一片花海。
“这是哪里?”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又为何会在此?”
女子依旧轻笑。她的笑实在太美,美得高洁雅然,也美得如妖似孽,美得无法令人妒忌。
“你死了。”她说,“这里,是通往彼岸的幽冥之路。过了这里,你就能到达地府,等待审判或是再次投胎。”
“我死了?”
我竟真的死了。所以身体才会一直这般疼痛难耐。
女子走近身边,淡淡地问:“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女子身上散出淡淡的幽远的香,这香味,终令我记起了所有。
那贯穿我身体的尖刀,明晃晃的滴着深红的鲜血。刀柄的那一端,是我此生挚友。
她爱上了我的周郎,于是她杀了我。
我跌坐在地,痛得无法呼吸。
“记得了,就继续走吧。到了彼岸,你就可以忘却一切,重新开始。”女子蹲下身来,抚摸着我的脸说。
“周郎……”我满心是他,还能如何重新开始。
“求求你,帮帮我。”我拉住了女子的手。
女子深深地望着我,目如深溪般流淌着对我的审视。许久之后,她问我:“你可知我是谁吗?”
“我知。”我没有丝毫怀疑。“你便是这彼岸之花。”从见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因此,无论她是妖是仙,我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她。
“你很聪明。”她盈盈地笑。“可你又是如何得知,这花名唤‘彼岸’?”
“是周郎讲于我的。这是他最爱的花。”我心急如焚,“你愿帮我吗?”
女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我跪在她脚边,祈求着唯一的希望。
二、
“我可以帮你。”她终是答应了我,人却冰的没了一丝温度。“想我如何帮你?”
“我不要死……”
“你已经死了。”女子冷冷地打断,“若是想复活,我无能为力。”
我慌了。“可我只想回到周郎身边,我爱他啊。”
“只想回到他身边?”女子莫名地又笑了起来。“只要这样,就够了么?”
“不,还有她。她背叛我们的情谊杀了我,令我和周郎天人永隔。此仇不共戴天,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我回去那里。”
女子笑得愈发灿烂。“不论以何种方式么?”
“是,无论以何种方式。”我毫不犹豫。我知道我已经可以回去了,回到我的周郎身边。
女子低眼,掐指算计片刻,终于笑着点了头。
我擦干泪水,抬起头问她:“我需要付出什么?”
女子轻笑出声,将右手伸到我面前。“把手放上来。”她说,“你既决心已定,那我们就签订魔之契吧。”
“自此,汝将脱离人界之外,永坠魔域,不再生死,亦无轮回。吾将应汝之求,实汝之所愿。待此愿完成,汝需回归幽冥之路。余生余世,皆为我奴。若违此契,吾等之所爱,必坠无间地狱,永受极刑。”
三、
我在这幽冥之路上等了整整两年,那女子始终说:“时机未到。”
我不知她指的时机究竟是何时,但我信她。
直到一日,她走到花丛中的我的身边,对我说:“时机到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万不可忘记我们的契约。
我激动不已,最后拥抱了这美丽无上的女子,跟着跳入了她为我制出的幻洞。
光,仿佛又出现了。
如同黎明的晨辉,这光亮令置身黑暗之中太久太久的我,觉得无比亲切。
我睁开眼,他就在我眼前。而我,亦置身于他的怀中。
是了,这是我的周郎,是我日夜思念的温柔的怀抱。
我终于哭了出来。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思念。周郎,我终于回到你身边了。你还会爱我如前吗?
周郎心疼地望着我,怜爱的抚摸着我的脸,激动的泪流满面,抱着我的手不住的颤抖。
“这……这就是我周某人的女儿吗……?怎会生的如此美丽……”
那年,女子站在一片妖媚的红中最后问我:“无论以何种方式,只要能回到他身边吗?”
我说:“是,无论以何种方式。”
四、
幽冥路畔,那一身红衣的女子缓缓地蹲下身,抚摸着开始凋谢的彼岸之花,抚摸着那隐隐抽芽的枝干,喃喃自语道:“那个女人,她说爱你呢。”
她浅浅地笑着,眼神温柔而又冰冷。“呵,但我怎么可能是你呢。我只不过是永远无法和你相见的叶而已,只能靠这一袭红衣,让你我相配。”
“好羡慕那女人啊,竟然有我帮她回去了你身边……不过,一千年就快要过去了,我该走了,你也该回来了。那就让那女人,陪你过完最后的时光吧……”
彼岸,非花。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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