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恋者是一个群体时,“我”就变成了“我们”:
1.任何不如意,都是在挑战我(我们)的自恋;
2.任何不如意,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的,都有主观恶意动机在;
3.有主观恶意动机者,必须向我(我们)道歉;
4.否则,我(我们)就灭了你。(本来这还有一句——或者灭了我自己,但当群体处于暴怒时,群体不会去想“灭了我们自己”。)
所以关键是,当群体骚动时,群体会认为有“一个有主观恶意动机的魔鬼”在。这个魔鬼就像是死神,来要自己的命,必须找到它,归罪它,甚至杀掉它,这样就可以免于被侵袭了。
在中国,认识到对控制的追求和对失控的恐惧,是比认识到爱和恨更重要的一个心理逻辑,很多打着爱与恨名义的事,其实真正的问题,是控制与失控。
控制与失控,关乎自恋——事情是按照我设想的运转还是相反,它本质上是一种孤独的东西;爱与恨,则是发生在关系中,而且真正的爱,必然意味着对方至少是和自己平等的存在。
好的父母,可以给孩子提供抱持性环境,这主要有两点:当孩子把事情做好时,夸夸他们;当孩子受挫时,支持他们。但中国式父母,却很容易走相反的方向,当孩子把事情做好时,告诫他们不要骄傲;当孩子受挫时,怪罪说都是他们自己的错。这导致孩子们的心理普遍脆弱,于是在面对灾难时,要么逃避,要么怪罪。
中国式敬酒,在北方可以变得很严重。譬如,在我老家,大家都认为,如果没有把客人灌醉,就是待客不周。相应地,如果碰上一个脾气大的人,也即心理学说的偏执狂,如果你拒绝他的敬酒,他会翻脸,严重点,甚至会打架,乃至出人命。
这种场合下,你可以先理解到,对方非要给你敬酒,其实是想和你构建关系,而他特别强硬,其实是他内心很脆弱。那么,你可以拒绝他的酒,但同时又表现得和他非常热乎,让他知道你多么在乎他,就可以不让他受伤了。
能让你有掌控感的,即为善;让你有失控感的,即为恶。
孩子向父母磕头,这意味着,孩子不能有人格尊严,而这也构成了中国社会的基本图景——强者打弱者耳光,而弱者向强者磕头。
从这个视角看,当我们把孩子孝顺父母视为必需的道德后,也意味着,我们将关系的不平等视为了必然,它是所有不平等关系的源头。
孝道,表面上,像是孩子的一种自我安慰——父母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更深层的地方,则像是客体使用这一愿望的逆转,我们不能在自己父母身上实现这一点,就转而在孩子身上追求这种感觉——我可以对你做一切,而你不会反击,更不会抛弃我。的确,孩子除了自杀、离家出走等少数办法外,是没法拋弃父母的,而因个人力量与资源所限,加社会道德教导,他们也难以反击父母。
由此可以说,孝道,是对人性的逆转。
我想,关键是,我们整个民族,一直都是婴儿水平,婴儿必须和妈共生在一起。因为,大家都共生在一起,所以我的强,就建立在你的弱上,我让你听我的,我就强。而让你听我的,就必须得把你弄得弱弱的。
懂得中国式潜规则——潜在的法家思想一的人,都知道这个理,他们在权力上就容易强;而真将儒家思想——明规则——奉为真理,并去身体力行的人,则成了弱民。后者可能力量非常强,如岳飞,但因不懂法家的这个理,最终成了弱民。
父慈子孝这种话,其实也是披着儒家外衣的法家。毕竟,儒家经典极少论述,父母们该如何修炼自己慈爱孩子的能力,而是长篇累牍地不断讲述,孩子们该如何去听父母的话。
所谓孝道文化,其实就是要将祖先的意志传递下去,它就是这样一个东西,仅此而已。中外很多思想家都发现,中国文化一个很重要的缺憾是,一直没有发展出“超越世俗”的部分来,即没有真正的信仰。因为我们信仰的就是祖先大过一切,父母胜过真理。这的确不可能发展出真正的信仰来,所以我们的整个文化,主要就是在世俗里打滚。
孝,总导致愚。最初,我会认为,孝道不同于孝,颐,孝顺也禾同于愚蠢,但渐渐地明白,孝,就是顺,顺就会愚,所以孝道就是愚孝。因为必须愚,才能孝,也即顺。不愚的人,尊重自己的判断,就不愿意顺别人。
什么叫过日子呢?概括说来,就是,遵守农村的一套规范,在这套规范下过得最像样,就是典范。譬如,大家都结婚,所以你也要结婚,而且要结得最像样;大家都大办丧礼,你也要大办,还要办得最隆重;大家儿子大了都盖房子,你也要这样做,而且要盖得最气派……
总之,就是追求大家都在追求的,而且要比别人更像样一些。说追求还不对,追求还算一种境界,准确的说法是“做”,做大家都在做的,但做得比别人更像样一些。甚至像样这个词也值得商榷,因为像样不像样,没有什么客观标准,关键是邻里乡亲怎么看。
在过日子的阴影之下,你为我活着,我为你活着,你担心我怎么看你,我焦虑你怎么看我,而至于你怎么看你,我怎么看我,这种自我认识的东西就彻底被忽视了。
你们要听我的。如果我有权力,就直接命令你们听我的;如果没有,就攒道德资本,通过让你内疚的方式听我的;如果还做不到,就死给你们看,用自杀的方式让你们听我的。
本来,财富带来了自我价值感,这种感觉如此美妙,但久而久之,一个人或一个家族可能就会迷失,认为财富才是答案,而遗忘了自我价值感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这个家族可能就执着于一点——钱的多少是最重要的。
特别喜欢以色列哲学家马丁,布伯的一段话:
你必须自己开始。假如你自己不以积极的爱去深入生存,假如你不以自己的方式土揭示生存的意义,那么对你来说,生存就将依然是没有意义的。
实际上,在我看来,很少有孩子愿意拷贝父母的路,孩子会天然地向父母认同,不管父母是否优秀,孩子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认同父母。假若父母优秀的话,孩子认同父母的自觉程度会更高一些。但是,孩子的认同主要是个性上的认同,而在人生道路上,他们每个人都希望做自己。
人类最重要的事情上,都可能会发生权力之争。所以自由民主极为重要,其核心价值就是,在自己的事上, 自己说了算,而共同的事情上,则都要有博弈资格。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能力,都须学习尊重对方的自由意志。
我想,比贫穷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这个国家,可能每个地方都有这样一种主流思维——挣钱胜于带孩子,面子胜于家庭温暖。
真正自信的基础,是爱;而自卑的基础,是因为爱的匿乏。
爱是无形无质的东西,相对于它,我们社会,更在乎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
我常有这样的想象——或许,大多数中国人都如孤岛一般,只能用脑袋和语言与别人建立一些可怜的链接,而感觉和情感,或者简单说是心,是关闭着的。每个孤岛,都在严重缺乏回应的家庭中长大,我们也由此构建了缺乏回应的社会与国家。等我们做了父母,又将“无回应之地的绝境”,传给了自己孩子。
睚眦必报,总是因太渴望获得所有人时时刻刻的爱与认可。
只有生存才是唯一重要的,你的感受与不公,不重要,别较真,你也要继续压缩自己吧。
一在中国,学会压缩自己,是极为重要的一课,这是生存之道。
最累的人,是什么都不做的人。
这种累,是源自内在的交战。他们一方面无比渴望和人或事链接一这一点并不容易觉知到,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恐惧建立任何链接,所以要压制着链接的渴望。
链接的渴望,是人类最根本的渴求,要压制它,那将耗掉大量的能量,所以累由此而来。
相反,有意义的忙,反而可以是一种治疗。
我们都知道,做你自己喜欢的事,不仅不容易累,还可以越做越精神。因你投入到事情中时,你和事情就建立了链接。
同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可以越来越享受,这也是有链接的发生。
链接意味着关系建立了,关系成为一个通道,而关系双方的能量在这个通道中流动,这份流动着的能量,是最好的滋养。
感觉,是你与事物建立关系那一刹那的产物,而真正的思想,则是感觉的提炼,它一样也是扎根于你与各种事物包括你的心的链接。
在特别讲孝道的地方,一个孩子,最容易成为权力狂家庭的受害者。他被父母伤害,但所有家人说,父母是爱你的,你不该有痛苦。到了社会上,大家也这么说。去看书,书上也这么说。最后,他只能分裂。
中国的父亲,常见这两种:在家,但无力;有力量,但无人性,也缺席。
两种男人:软弱的好男人,有欲望的混蛋。“欲望是有罪的”,这种感觉造成了两种男人的割裂,压抑了欲望就是好男人,结果園无欲望,于是什么都得不到;无罪恶感,于是留住了欲望,但却成了混蛋。
这是中国家庭的微妙之处:一方面重男轻女,一方面排挤父亲。概括说,中国人的文化焦点永远是妈妈与孩子的关系。
一个成年人,在外部世界是没脾气的好人一因他控制不了,而在家则可以是肆虐无度的暴君。
暴君,会试图用强力控制一切,让他的地盘上的事情都如他所愿。
灭掉性欲,至少灭掉性魅力,灭掉攻击性,也灭掉情绪与火热的情感,徒具好人的外壳,这是最常见的逃离真自我的方式之一。真自我是危险可怕的,而好人是会被认可的。以此,保留了人际能力,但失去了活力的内核。
没有被爱照亮的生命,存在本身就是羞愧。因这份羞愧,而觉得自己存在着的一切都是丑陋。但一旦有爱的光逐渐照进来,存在着的一切都是荣耀。
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所说——“恨是爱丽不能”。
个人主义的根本,即,你可以做你自己。相反,集体主义,即,集体早就知道你该成为什么样的人,集体已给你安排了一切,特别是人生路线。
所以,集体主义环境下长大的人,没有成熟而个性化的自我,却总觉得自己有资格教别人怎么做,而他们教导的内容,千篇一律乏善可陈。这份教导别人的资格感就来自,我是集体的代言人。
任何一个集体,都有集体利益和集体原则,当大家争当集体代言人时,会不断拔高提纯集体利益和集体原则,最终走向极端,出现王小波所讲的故事中的那种荒诞味儿——就算是集体的一棵草,都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救。
无数人问过我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的某个家人,对外人非常好,对家人就很差?
就是集体主义文化结的果啊,集体主义的道德即牺牲小我为大我,牺牲小家为大家,所以对外人好对家人不好,是集体主义文化的标准产物。
这种道德,是反人性的,如果你中毒太深,皈依了这种道德,你就可能会变成道德僵尸,空留道德美名,而身体就会抽巴,变得干枯、萎缩而僵硬,人也会变得无聊乏味。这样的人如果组建家庭,且成为主导者,那么家庭也会像坟墓一样,冷清、没有人气。
你的内心深处是怎样的,这极为重要,看清楚,你可以更好地做选择,你的选择,最终决定了你是谁。
我认为,英雄之旅有三个阶段:一、花园,孩童在伊甸园般的怀抱中,纯洁美好;二、沙漠,你如同骆驼,忍辱负重地行走在漫漫旅途中,见证复杂而完整的人性,你本想通过简单的行善与忍耐,抱着其他一些单纯而看似正确的信念,与他人乃至世界相处,却发现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你不断受挫;三、狮子,你有力量地活着。你看到了外界的复杂和内在的复杂,你发现你必须把真实的自己拿出来。
人性非常复杂,我的理解是,人类共用同一个意识谱系,所有人的故事,汇合在一起,即是整体人性。很多被你视为是“他”才会有的异端人性,假若你深入去了解,会发现,你身上也有。
所以看似是了解别人,但最后发现也是了解你自己。
我想,因为利他主义,因为集体主义,我们民族的著名文人,都远远做不到为自己而活。譬如李白,诗看似豪放,却总透露着郁郁不得志的情绪。再如屈原,他投水的那一刻,可看到了他仅仅作为一个人的生命的价值?可透过国家和民族的大义,参悟到了仅仅作为人的美,以及大自然和宇宙的美?
这是我们民族的知识分子的通病,我们常常激昂而悲愤地活给民族、活给国家、活给父母、活给帝王……但是,当背负上这些强加给我们肉身的额外重量之后,我们就远离了仅仅作为一个人的价值。
王小波不同,他一方面犀利地剖析着我们文化中种种病态的东西;另一方面,他帮助我们清晰地看到,仅仅作为一个人,就有多美,因为我们可以享受智慧、享受乐趣、享受性爱……
其实,人类所有的故事,如果仔细审视,特别是能深入听他们讲话,就会发现,我们都活在共同的人性中。
讨好者有这么一份矛盾:你不喜欢我,我生气,我这么努力你都不接受我!但你若真接受我,我又忍不住会想,这是我讨好成功的结果,而不是你真喜欢我,所以一样会有恨与落寞: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心对我?!
由此可以看懂,关键是,讨好者不相信有真情,所以看不到对方的真情其实真实存在,并且对方有自主意识,对他好,并不是他的讨好所致。
如用性感诱惑而建立亲密关系的人,会这么想;用金钱引诱别人的人,也会这么想;用权力压制或帮助别人的人,一样会这么想……所以,科胡特那句话尤显珍贵——不含诱惑的深情。
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说,他一你必须先弄懂自己的生活,才能懂得别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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