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哥的烧烤摊是在广场旁边的那一大片空地上。
本来这一片空地是广场建完之后剩下的,后来政府发现商机,小城里出来散步的人,夜晚除了散步总要有一些其他活动,你不能光指着这一大片广场死物一样的地界撑起整个小城人们的娱乐生活。
于是一个夜市摊子应运而生。
伍哥的烧烤摊就在那个夜市摊大门口,名字倒也起的大气,配得上它独占整个夜市摊最好的地界。我这个假期就在伍哥的“烧烤不夜城”打工。
按理说,烧烤摊一般都是不需要大白天工作的,但是伍哥这里例外,伍哥给我们几个打工的安排了白班,大早晨八点多就要去看摊子,我们对这个表示疑惑的时候,伍哥也只是摆了摆手,说我们看两天摊子就自己明白了。
第一天倒是没啥,可是轮到我看摊子的时候,我就明白伍哥的安排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傻。
八点多到的我搬个椅子找个阴凉地就玩起了手机,我实在想不通除了玩手机还有什么能打发这上午无聊的时间。
玩着玩着,嘈嘈闹闹的声音就从夜市摊子里面传来了。
我起先还没注意,一个塑料椅子从我脸上飞过去我才站了起来。伴随椅子过来的,还有一个双手抱着一箱子矿泉水的男人。其实一开始我是不确定那是不是男人的,那个人头发留的很长,而且可以明显看到发梢大部分头发因为长时间不洗而结成一块一块的,像是冬天家家户户藏在地窖里过冬的白菜帮子,远远看去刚好遮住脸,看不清他的面容。跑过来的那个人也没穿鞋,光着的脚竟然能和已经变黑发臭的衣服裤子一个颜色,他跑的很快,抱着一箱子矿泉水,我刚直起身子,他就跑出了夜市摊子的大门。
“小杂种,我下次非弄死你”我这才注意到他后面跟着的那个中年男人,这个人我倒也认得,是这夜市摊子里面卖烧烤的另一个摊主。
那中年男人眼看是追不上了,索性停了下来,喘着气在门口骂来骂去,上气不接下去,人们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好奇心驱使,我想向他打听一下那个被追的男人,可是那个中年男人在骂完以后,狠狠地瞪了一圈周围的人,我也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我想了一天那个被追的男人。
到了晚上正式上班的时候,我还是按捺不住了
“伍哥啊,我今天白天在这儿......”
“看到了?”伍哥摆了摆手,示意我别说了“那人啊,也说不清他可怜不可怜,你就当他是个傻子吧,其实在这儿开摊子的人都认识他,白天你见到的事,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人每天也啥都不干,就是从我们这烧烤摊上拿东西,拿了就跑,你看他穿的那样,也估计是个可怜人,其实拿的东西也没多少,可我们这开摊子的也不容易啊,谁受得了这样天天被人抢东西”
伍哥放下手里的烧烤签,点了支烟,也没顾着那烧烤架上腾腾升起的烟,抽了一口“我是见过那傻子被打过,就东北的那老四,上次这傻子跑得慢被老四给抓住了那一顿打,手指甲全是血,头也破了,你说也邪门哎,就打成这样,这傻子还是抱着抢来的东西不撒手。那血留了一地,这傻子也硬气,拖着一地的血硬是走出去了”
唉,伍哥叹了口气,把吸了一半的烟扔到了地上,转身招呼客人去了。
我后来还跟别人打听傻子的事情,大家都说他装傻,是为了抢东西。你说谁会跟一个傻子较劲呢,也不知道为啥,我总是想再见到那个傻子,
别说,还真让我又见到了。
那天上午,我正翻着手机上的小说,就听见里面又吵吵起来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也不知道围着什么,外面的人还一直叫好,我想起那傻子赶紧跑了过去。
“让你装傻子,让你偷,偷老子的,你是嫌命长了,”吵吵闹闹的声音我还没到就老远听见了,我赶紧小跑几步,挤了进去。
我看见地上趴着一摊衣服,一个摊主正拿着烧烤的铁架子猛戳那一堆衣服,走进了一看,是那傻子,那傻子太瘦了,趴地上衣服遮着,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人。
那摊主边戳边骂,地上的傻子戳一下就叫一声,那叫声也不像人叫,说凄惨也谈不上,但听起来人心里怪难受的。
旁边也没人劝,那傻子也不跑,趴地上就挨着打,一米多长的铁杆子,不一会那傻子身上就出了血,那血从衣服上渗出来,那身黑色的烂衣服都快被染红了。
“你个杂种玩意!”
那摊主还不解气,呸了一口,把杆子扔到了地下,转身举起了烧烤的架子。
这是要砸下去,这傻子可受不了啊。
那摊主一转身,那趴在地上的衣服终于动了,那傻子慢慢的抬起头
哎呀,我在心底喊了一声,那傻子的头发还是结着块的,但是有血从那头发上渗下来,那傻子半张脸都是红的,我仔细看了看,他脸上根本没什么表情,连眼珠子都是直愣愣的,那混着血和土的嘴唇上下动着,嗓子也上下动着
“哎呀啊,呜呜呜,哎呀啊”
那摊主看到傻子这表情也愣住了,骂骂咧咧的,举起的烧烤摊最终还是没放下去。
“滚滚滚,算我倒霉”
那摊主拾起铁签走了,旁边的人唾了几口也都忙自己地去了。我看着地上那傻子,他扭着屁股,嘴里还是叫着:
呜呜呜呜呜
过了半个小时,那傻子才终于站了起来,他还是想跑,但跑了一步一头就载到了地上,身子拖了好长的一道血印
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傻子站起来慢慢走出去了。我看着他踩出的一个个血脚印
旁边买菜的还在吆喝,大妈们一块两块的讨价还价。卖猪肉的一刀切在案板上骨头和肉就分开了,卖甜玉米的推着车子,那玉米香味一直飘在这一片。
呜呜呜呜呜
那傻子的血脚印混在土地上,看不出来是红色还是啥,像是切猪肉的不小心洒在地上的血,又像是几个糖葫芦被人踩扁映在了地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也没看伍哥的摊子,我想知道这个傻子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我小跑两步,顺着傻子的血脚印,跟了上去。
我看着傻子走在我前面,穿着他那身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一瘸一拐的,走在这象征这个小城精神文明建设的广场上。
广场的地板砖每天都有人打扫,亮亮的,有半上午在广场上唱红歌的老人,嘹亮的声音在广场上盘旋起落: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四周上有快走健身的人,半大不小的孩子抓着风筝跑怎么也放不起来。傻子的脚步很慢,红色的血脚印没走出去一千米就几乎看不到了。
广场的地真亮啊。
我跟着傻子,从广场的北边走到南边的拆迁区,短短的几千米,我们走了3个小时。傻子脚步踉跄的走完,跑步的人超了他好几圈。
在拆迁的那一片破房子那里,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着傻子进去。广场的南边大概要盖小区,大部分旧楼都拆完了,只剩下两三栋破楼孤零零的竖在那里,前边塔吊也已经有了,高高的指向那几栋破楼,像是蓄势要挥剑的剑客。
我看着傻子慢慢的走进了那片拆迁区,顺着那塔吊的方向走进了那几栋破楼里。嘹亮的红歌声在这里已经听不到了,这里没见到几个人。
我看着傻子的背影消失在我视线里,那不过一千米的红脚印一会就会被人走的再也看不到吧,明天傻子还会继续去偷东西吗,他还要挨几顿打。
正午的太阳里,我往回走。
我再也没去过伍哥的烧烤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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