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向右》上卷53：酒后开悟

原创/那年夏天的流星雨

“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配得上我明明白白的青春。到哪里找那么暖的手，可以勾引我暗藏的喜悦……”

猴子悠悠长叹，哼哼时下大热的情歌。

大街小巷都在放陈明真这首流行歌，跟乔力目下的心境倒很吻合。

乔力胡乱翻了一套衣服套上，跟猴子匆匆出了门。今晚四个同宿舍的人相约在山药蛋公社聚餐，是盛晓东约的。

自从结了婚，盛晓东跟同宿舍的人疏远了很多，突然约他们吃饭，大家都好奇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山药蛋公社是新酒店，六十年代文革时期的装修风格。进了茅草敷顶的公社大院门楼，是一溜八九间自然村落样式的瓦房，木棱窗上挂着长串黄灿灿的玉米棒子，红彤彤的辣椒。

走进挂着“学大寨”字样的房间，墙上贴着主席像，主席语录，挂着老式军用壶，屋里是土炕，报纸糊墙，竹篾席铺炕。四个人被彻底的怀旧风震倒，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还在不停的四下打量。

“嗯，都说物不如新，人不如旧，看来也不尽然！”猴子发感慨，给每个人斟茶。

“谁说的，有人不是一直痴痴等着师范同学，痴心不改的嘛！”林铭低头呷一口热茶，回他。

乔力以为是说自己，不自然，拿起茶杯喝一大口。水有点烫。

猴子拿筷子敲林铭，“闭上你大嘴巴！”

林铭笑道，“揭你短了，还是挤你脚了？要不，叫咪咪同学也来坐坐？”

众人反应过来，猴子有新情况。

猴子被林铭和崔颖弄得周末无处可去，索性坐上车去青岛市里瞎逛。一个人逛没意思，去青大找张咪咪作陪。张咪咪给猴子一大叠学生证办的半价市内公交车票，两个人碰上公交车就上，走到哪里看到哪里，吃到哪里。四月去八大关逛公主楼花石楼， 五月中山公园看樱花，七月第一海水浴场洗海澡，秋天街边买块烤红薯，再加一串烤鱿鱼，一路吃着去圣米埃尔大教堂听弥撒。一来二去，两人从肩并肩变成手拉手。

一到周六下午就蹿杆子，林铭把宿舍门开得再大，猴子也待不住了。

众人惊讶猴子守得云开见月明，读书时没追上的初恋，毕业了反而异地恋上了。

“你小子，得感谢我！没，没我，你追得上哪？”林铭喝了一瓶啤酒，舌头大了，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这倒是，有些缘分来得太神奇。

猴子隔着桌子跟林铭碰杯，身子没撑住，酒洒在盛晓东西装外套上。乔力拿餐巾给他擦，注意到盛晓东穿着银灰色西装。

前些日子，去市场找于京任定教师节演出服装，透过出租车窗看见静怡宾馆门口两个熟悉的人影一晃进了宾馆，女的穿石青色长裙黑色风衣，时髦流行的样式，让人一眼就能记住。

是江北雁。

男的身影高大，穿的就是这种银灰色西装。联想夏天那个水蓝色条纹体恤白色半裤的身影，江北雁躲躲闪闪哭得红肿的眼睛。对盛晓东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乔力豁然明朗。

“怎么了？”盛晓东笑道。

乔力假意醉了，两眼迷蒙一笑，“你这衣服质量好，不错！”

盛晓东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举杯跟大家干杯，放下杯子发出一声幽叹，“还是恋爱好啊！你们现在都是自由身，只有我，进了婚姻的坟墓。唉，你们他妈的都贼得很。只谈恋爱，不结婚，乔力更他妈的不是东西，跟人家同居了都不结婚。我傻……”

举起瓶子吹瓶，满脸生无可恋。

“你傻？你麻雀变了凤凰，现在来说风凉话，你连东西都不是！”猴子不爱听他说酸话。

林铭一肚子苦水，“谁不想结婚了，能结我早结了。谁不知道你婚结得风光无限，和尚面前不说秃子，你哪能在我跟前说这种没良心的话！怎么，现在进了坟墓，又怕黑，又恋着外面的光亮，想爬出来。拉倒吧你！”

林铭最近惨遭亲友们轮番上阵轰炸，父亲扬言再不行五花大绑起来把他拖到婚礼上去。因为崔颖怀孕了，孕检结果昨天出来，怀孕第五周。他再恐婚也得进坟墓里去了。

盛晓东婚前跟江北雁有一阵子走得很近，只是彼此还没正式确认，有人给他介绍文化局的女友，家里是暴发户，有钱。盛晓东没抵得住诱惑，弃了江北雁另攀了高枝。高处不胜寒，结婚后才发现，有钱任性，有钱的暴发户更任性。看不起盛晓东，凡事压盛晓东一头，盛晓东父母生病住院，丈人家里没人去探望，媳妇也不闻不问。媳妇儿的大姐在外地，结婚五年，带着全家回来了，跟丈人住在一起。小舅子考上临沂市公务员，扔了公职，回了即墨，也住在一起。没钱，有没钱的苦恼。有钱，有有钱的烦恼。

盛晓东跟闹哄哄的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憋屈别扭，得看老丈人丈母娘的脸色，还得顾忌大姨子小舅子。

跟江北雁的未了情，让他留有遗憾，禁不住恋爱的诱惑，和江北雁暗中来往。

盛晓东大手掌握着瓶嘴，解开领口的扣子，“我在家里抽根烟，都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家里人每次来找我一趟，跟九级地震似的，一大家子好多天没有正常气氛……”盛晓东苦着脸，一言难尽。

人们相互看看，终于明白盛晓东请他们吃饭的意图。敢情是憋得慌，把他们当垃圾桶，倾吐倒插门女婿的苦恼。

“做有钱人家的上门女婿，难！”林铭同情盛晓东。林铭的丈人家势力也不弱，所以跟盛晓东有共同话题。

“谁让你们势利眼，好高骛远的，活该！”齐天大圣喝得差不多了，舌头有些打结。

“蹦出你个孙猴子来了。他娘的，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那个张咪咪的底细，卫生局！还有脸说我们！”盛晓东和林铭一齐怼猴子。

乔力听他们七嘴八舌，闷声不响只顾一杯接一杯喝啤酒，嗯，啤酒竟然是甜的了。他以前喝，总嫌啤酒有点苦，今天是甜的。

他不停的喝下去。偶尔眯起眼，看看盛晓东，林铭，猴子，心里起起落落。

高档西装包裹下的盛晓东，见异思迁，自私又自利的男人。江北雁青春都要过去了，成了大龄剩女，死心塌地痴守这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

喝了酒满脸涨红，连眼珠子也发红的林铭，没结婚就要当父亲，明明是还没准备好当爸爸当老公的男人。

只有热恋中的猴子爱情美梦正酣，不谙人生况味，恰似少年不知愁滋味。

他头一次意识到，结婚是个大事件，糊涂马虎，后果自负。两个人互相爱上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在两个家庭的夹缝里摆渡好小家这一叶小舟。

盛晓东在家庭的夹缝里生存不下去，到江北雁那里找补平衡。

林铭不肯走进夹缝里，死死挣扎。

他和于蓝的矛盾冲突，表面看起来是两人找茬拌口，其实是源自乔于两家的对决。

他看到了自己不容乐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