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拌凉菜要不要放一点花椒油?”
“不要放,那个花椒油苦味太重,影响口味。”
抬起花椒油瓶往里倒了好几滴。
“白菜煮汤怎么煮?”
“淡水煮,加一点点猪油,放一点点盐就行。”
“鸡汤好多,用鸡汤煮吧!”
“鸡汤太油腻,大会过年的都是肉,煮点清淡的。”
抬起汤碗,往汤锅里到了好多鸡汤,煮白菜。
这就是我和父亲的对话,每次问完我之后,还是按照他的想法去一一实践。
一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村里的生活才开始慢慢好转,但尽管如此,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是很多年后才实现的事。那会儿的农村生活,柴米油盐都异常珍贵。一年到头可能也就会买两公斤左右的香油(菜籽油),来个人、请个客才会拿出来用一点,平日里都不舍得用,更别提芝麻油花椒油之类的金贵调料了。
如今我和妹妹都已工作,父亲也早已不在农村生活,在镇上谋了营生的活计,日子过得还算平淡。相比起年少时的拮据,如今生活可以任你吃喝,却早已吃不下了那新鲜肉,也吃不下了那陈年的火腿。
父亲在镇上生活,一年到头也可以碰上不少山里少有的山货。
新鲜花椒成熟的季节,父亲买了不少新鲜上等的花椒,精心炼成花椒油,跨越五百里,送到了我们的厨房,可再也入不了我和妹妹的口。
因为身体不太好,医生给的禁忌也多,忌了不少重油重口味酸辣咸,做饭煮菜也都以清淡为主。
父亲这一来,自然也不习惯了我们的吃食,作为庄稼人出生,如今又偶尔做做苦力活,不吃点重营养的饭菜,终究也顶不住肚子的呱呱叫。
日子在前进,生活在变化,彼时金贵的花椒油在此时却没有引起我们的胃口,是谁在变?
二
花椒油在一番冷落之后,静静站在了橱柜角落。父亲慢慢的习惯了我们的口味,只有在自己实在想吃的时候才会加上一两滴调味。
常年不回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的时间也少之又少,今年过年也算是最近两年来的一个团聚。
父亲每天天亮早早起床打扫卫生,擦桌子。
我说大过年的,多休息休息,不要那么忙,看看电视剧,春节联欢晚会啥的,一年到头也没几日休息的。
父亲边擦桌子边说,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再停下来好好休息。
庄稼人就是这样,庄稼从发芽、成长、开花到结果,没有一天休息,作为庄稼人,自然也不得休息。收获的季节更是,一阵猝不及防的雨足够将成熟的稻谷打落,一年的收成所剩无几,除了在晴日里不停歇的忙收割,并无其他的办法。
这就是庄稼人,做完事情再休息,作为庄稼人的儿女,我是惭愧,做完事情再休息,始终没有形成习惯,反而养成了不少拖延症和懒惰。
三
年关,通常说的都是农历年底。在庄稼人眼里,年关之前要还清所有债务,完成田地里的所有农事,打扫干净屋子,擦去所有玻璃门窗上的灰烬,洗净所有脏衣服,脏被子……过年就像过关一样。
过了年关,所有上一年的不好的东西都留在了过去,新的一年好好开始。爷爷在时,也常会对生病的小孩说,没关系,过了年关就好。似乎所有不好的东西都会随着年关的过去而过去。
工作没有那么顺畅,身体也没那么健康,所以好友几人聚会也常说:
“没关系,过了年关就好。”
“我就等年关的到来了。”
“年关一过,我就该转运了。”
……
所有的不好都寄托在了年关,所有美好的愿望也都寄托在了年关。
年三十之前,父亲为了多给我们做几顿饭,顿顿做着年少时的口味,多油,多调料,而我也因为吃不惯重油重盐,对饭菜有些意见,再加上之前几年,因为母亲去世之后的一些事,两人还颇有积怨,最终俩人心里都不舒服,又都憋了气。
三十过后,大年初一开始,初二初三初四……在一个屋子里生活,双方开始慢慢适应彼此,适应现在的彼此,拉起了家常,说了不少老家事,所有之前的事情都随着年关飘了老远。
四
庄稼人面对的是庄稼,家常理短,这在爷爷在世时尤为明显。一年二十四节气摸得清清楚楚,啥时候种豆,啥时候施肥,一清二楚,清清白白。
父亲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在外跑了很多年,跟着人搞工程,做包工头……反而母亲就是一个实在的庄稼人,人善良,实诚,在村里还挺受人尊敬,就这样,没在城市溜达几圈,没去过大城市,也没见过实实在在的高楼大厦,一年到头为家里大小事操碎心,没享几年福,早早过世。为此我心里总觉愧疚,逢年过节总在家里点上三炷香,燃尽了再点上,说说近况,让自己内心安慰。
父亲不一样,年轻时跑过不少地方,见过车水马龙。如今近五十的人,在城里过个年,天天念叨的、记挂的都是那高楼大厦。
我说好容易出来一趟,咱去景点逛逛。父亲说,花花草草我不爱,我就爱坐在双层公共车上,看看水泥高楼……只能带着他去看那城里的高楼,逛三十年前去过的景点。
这是庄稼人对高楼大厦羡慕,也是年少时做过工程的老头子对熟悉的水泥房的热情。
五
时间在走,岁月悠长。
母亲去世十年,在心里,却依然觉得她时刻在身边。
父亲吃了不少苦,岁月也没有轻饶他,时间一年年增长着大家的年龄,我27,他49。
啥都可以忘记,谁也可以记不起,唯独时间时刻记录着你年龄的增长,岁月悄悄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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