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步步为营
滨湖水库垂钓归来，胡云发就有接二连三的好事。
次日，滨海刑警队就有一个自称王副队长的人给他打电话，说发生在金色海岸工地附近的强奸案已经告破，凶手归案，工地里的所有人解除嫌疑，他们完全自由了。胡云发没好气地问：“那我可以出滨海了？”对方也有意调侃他说：“莫说出滨海，就是上火星也没人管你。”胡云发听声音就想起那日在工地上颐指气使的凶警察，心中顿时平添不悦，心想着在话筒里再讨回来一些便宜。不想，那边说了句“再见”，就挂了电话，接着是一阵“嘟嘟嘟”的声音。他有些怅惘，但想到已获自由，就烟消云散心情明朗起来。
胡云发后来探知消息，强奸案并没有完全告破，只是锁定了一名证据确凿的嫌疑人，但这名嫌疑人远逃外省尚未归案。案子未结，胡云发和他金色海岸的员工们理应还在限制自由阶段，但在理应之外还有特例，这个特例的源头就是胡云发的新晋女朋友吴涵。吴涵的表舅在公安局辖区的街道办当副主任，路子广，熟人多，听吴涵提及此事，正好，公安局的副局长正好因某亲戚寻找工作事找吴涵表舅帮忙，吴涵表舅说起胡云发被限制自由一事，公安副局长就去了解，当得知嫌疑犯已经锁定，并且胡云发是滨海名人，一是从情理上他不会半夜去强奸一个路人，二是就算被列入嫌疑也不至于逃之夭夭。于是做了顺水人情，案子了结前，胡云发获得了随意出入滨海的自由。
胡云发和弯弯办不到的事，吴涵却轻而易举做到。胡云发大为感慨，没想到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纤弱无力的小女子，遇到大事竟有如此能耐。吴涵含羞依人，也并不表功，只说凑巧其表舅在街道办事处管些事情，求他办事的人多，他办起事来自然就容易些。胡云发提出要会会这个表舅，一是感谢，二是认下一门亲戚扩充人脉。吴涵却再三找托词不办，最后把胡云发逼急了，她才明说，和胡云发在一起自始至终都是瞒着家人的，她太清楚父母要是知道自己和长她近20岁的胡云发在一起，肯定是死活都不答应的。吴涵无奈说，在找到一个既能父母满意又能和胡云发在一起的万全之策前，他们最好隐身相处，瞒一时算一时，免得父母掺合进来让二人感情生出变数，如此一来，这个表舅是万万不能见的。吴涵说当初给胡云发说情，表舅也只知道胡云发是吴涵公司的领导，而并不知他们之间还有男女朋友关系。听吴涵如此一说，胡云发懂了吴涵的心思，也对吴涵愈加喜欢，既喜欢她的晓事明理，又喜欢她的大局观念，当场就豪爽许诺，要送她贵重礼物。待把钥匙拿到手里，吴涵才惊讶于礼物竟是辆玛莎拉蒂。这装备在整个滨海也没几辆，吴涵不想出风头，执意把钥匙还给胡云发。他只摆摆手：“没事，开着玩呗。”
玛莎拉蒂的车钥匙刚交到吴涵手里，吴伟龙也带来好消息。
A基地的金盾海岸大楼已经施工完毕，原本规划用途是营以上干部的经济适用房，但总部交付前却不知为何改变主意，要求将此作为官兵的公寓房。既然做公寓房，就不能像之前规划的那样建完就算完，而要完成基本的装修，确保官兵可以“拎包入住”。这多出的基本装修、生活设施配备等大量的后续工作一纸通知就全部移交给了A基地。事发突然，但吴伟龙接手后也不敢怠慢，很快就详列方案把工程推进到招标阶段。好不容易等来了工程，吴伟龙自然第一时间把消息和招标底牌给了胡云发，胡云发轻车熟路，按照招标的游戏规则，找了几家公司在招标之日一起做戏，几番假模假样的举牌竞争之后，标底将近一千万的合同顺理成章地被胡云发签下。胡云发投桃报李不过夜，晚饭之前，吴伟龙嘟嘟响起的短信提醒他：有20万元人民币进账。
这钱来得让吴伟龙有些百感交集，就像那次被在电话里追问。
“你相信吗？”
“什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
“太以偏概全了。”
“你看着吧，终会走到这一步。”
“不至于。”
“成为现实之前没人会承认，可是鬼是知道的。”
“谁是鬼。”
“得了好处的人。”
吴伟龙沉默不语。
“默认了吧？一定牢牢记住——有钱能使鬼推磨。”
胡云发的办公室里，弯弯正在汇报金色海岸工程的收尾事宜。
“赶紧干，干完了接着干金盾海岸。”胡云发意气风发。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弯弯浅笑着。
“怎么讲？”
“坏事有时真的就能变成好事。”
“这是不是也叫苦尽甘来？”
“当然叫。”
胡云发被弯弯这么一说，也颇发了些对人生无常的感慨，风光体面在滨海行走这么多年，却毫无缘由莫名其妙地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他表面上波澜不惊静若止水，但冷暖自知，他整个人明显地全天候不在状态，不知不觉间会走神，会哀叹，也会把愤懑夹杂在说出口的一字一句里。可是自从刑警队打来“解禁”的电话，加上后来吴伟龙奔走相助搞定金盾海岸工程，一下子就将僵硬的他软和过来，恢复了自信，幽默，还有一直以来的气场。
“托你吉言。”胡云发背靠老板椅，笑望着弯弯。
“我有什么吉言？”弯弯收拢资料的手停下，妩媚笑望胡云发。
“不是你说过金色海岸和金盾海岸是孪生兄弟吗，如你所言，看似跟我没关系的金盾海岸现在也成了我的工程，不是托你吉言又是什么？”胡云发摇动着老板椅，“你是我的吉祥物啊，一出现我的工程就起死回生顺风顺水。”
“那怎么奖励我？”弯弯收拢完资料，嬉笑望着胡云发。
“你说。”胡云发伸手拢在弯弯的腰际，“只要我能办到。”
“玛莎拉蒂——”弯弯笑着说，“我就不要了。”她这是玩笑胡云发，前不久胡云发刚刚送了吴涵一辆，就算舍得送弯弯，也肯定会惹出事非。她轻轻把胡云发的手拿开，“你是老板，我是员工，如何奖励我肯定你说了算。”
胡云发再次把手伸向弯弯：“我把自己奖励给你吧。”
弯弯移步闪开：“我可不敢要。”扭头笑说，“吴涵也不会给啊。”
胡云发的好色在公司上下并不是秘密，多年来围绕在他身边有众所周知的“三件宝”：女朋友、女秘书、女经理，都是走马灯地换，并且三者的功能和作用并不固定，经常性的错位，有时女朋友变成了女秘书，有时女经理又变成了女朋友，如何变关键就看胡云发的手腕和女孩子们的意愿。几年里，也没人知道胡云发到底把身边的“三件宝”换了多少茬，他从来都是三心二意喜新厌旧。现在的女朋友吴涵交往不过3个月，女经理弯弯则要长久些，一推算时间，竟然不可思议地干了快两年。弯弯有些奇特，不像其他女经理最后都沦落到和胡云发先是床笫之交然后分道扬镳，而一直是干着经理工作的女强人，能力和气场甚至胜于胡云发手下的那些男经理。胡云发当初把她纳入身边并不是要用她的能力，而是倾心于她的妖娆和美貌，可是软磨硬泡日久，弯弯不但没有就范，反而成长为胡云发在事业上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得不到弯弯，却又离不开弯弯，胡云发就不甘心，一有机会总要蠢蠢欲动。上次宴请吴伟龙，弯弯竟然主动对吴伟龙以身相许，胡云发实在想不明白弯弯莫名其妙的热情从何而来，加之后来帮吴伟龙坐上处长位子的举报信事件，让他权且认为弯弯和吴伟龙之间是纯真热烈的爱情，可从后来二人寡淡如水的交往看，却又丝毫没有爱情的痕迹。谜团锈蚀在胡云发脑中，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开。
又一次无果而终，胡云发终结和弯弯的挑逗模式，开启工作模式。
“你最近抓紧交接完金色海岸，准备接洽金盾海岸。”他的角色转换和议题转换猝不及防，甚至没有一句闲杂的话来过渡，瞬间就从此岸到达彼岸，一般人真是难以适应，好在弯弯早都习以为常。
“这么快，要不要等下周金色海岸验收完。”
“验收的事交给其他人吧。”胡云发说，“金盾海岸很急，他们提出要求，必须年底前达到入住条件，你也知道，和部队打交道，每回都跟打仗一样。”
“金盾海岸是和吴处长接洽吗？”弯弯问。
弯弯提起吴伟龙，让胡云发不由自主想到了他们那晚的夜宿酒店，故意问：“你是不是希望是吴处长。”他的一字一顿很慢，“吴处长”三个字尤慢。
“人熟好办事嘛。”弯弯轻描淡写。
“可惜不是。”胡云发略带不解地说，“他们专门成立了一个什么金盾海岸工程领导小组，派一个副参谋长当组长，手下只有一个兵，听说是一个什么工兵营的副营长，大学的专业是后勤管理，抽调过来专门跟这个工程。”
“哦。”弯弯似有所思，“他叫什么名字，怎么联系？”
“正式签完合同再说吧。”胡云发再次重重地把身子靠进椅背里。
接到伍清华的电话后，高泰勋已经从北京回到了滨海。一上午都稳稳当当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听取几个副司令员和参谋长对交办工作的汇报。隔着窗户，他清楚看到毗邻而立的金色海岸和金盾海岸两座大楼都已竣工。就如同一场战争之前的工事已经修好，只等一声令下，就任凭枪炮交加的厮杀了。
“看来万事俱备，只等猎物上钩了？”高泰勋到接待站见伍清华。
“对。”伍清华信心满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就等着收网了。”
此刻，和高泰勋同在的，还有工兵营副营长莫江龙。
莫江龙毕业于政治大学的刑事侦察专业，早年曾在导二旅干过排长、指导员、保卫科干事，后到基地保卫处当干事。直到工兵营接手新阵地建设，因保密要求高防间反特任务重，专门超配一名副营长负责整个施工区域的安全保卫工作。莫江龙被选中，到总部保卫局特训半年后赴工兵营履新，的确不负众望，短短半年，就在营区周边侦察并破获两起针对新阵地的刺探图谋。
“你要围绕工程细节有理有利有策略地和那个叫弯弯的经理周旋。”伍清华细致地交代说，“尽量保持近距离接触，确保24小时掌握她的行踪。”
弯弯被作为监视重点，全是上次马兴瑞在金色海岸的发现所得。
就在弯弯陪着胡云发离开工地的一瞬，她的眼睛习惯性扫向这边，一刹那，她看见了马兴瑞，马兴瑞也同样洞穿了她眼睛里的秘密。和在路氏兄弟眼睛里看到的一样，有乌洞洞的枪口，还有子弹刺穿肉体的淋漓鲜血。
“那个女的一定杀过人。”马兴瑞对自己的判断自信而坚持。
“一个女的？”伍清华始料未及，但他相信马兴瑞的结论。
一场围绕监视弯弯而展开的系统工程就此拉开帷幕，包括将金盾海岸工程交给胡云发的公司，包括指定双方各派一人负责工程接洽，实际上严格条件筛选后，核心的两个人就具体锁定为莫江龙和弯弯，监视者和被监视者。
“胡云发有没有问题？”伍清华问马兴瑞。
“至少和狙杀没有直接关系。”马兴瑞犹豫一下，不确定地说，“但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深不可测的复杂和混乱，他的身上绝对大有名堂。”
伍清华若有所思，胡云发身份的不确定也决定了他指令的不确定。从一开始，胡云发就是他怀疑和关注的首选对象，但从长时间对吴伟龙的跟踪观察透视胡云发，除了对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追求，再未能发现胡云发对于吴伟龙其他方面的试探和要求。恰恰相反，听命于他的弯弯却渐渐浮出水面，而且越来越多的信息显示，弯弯和胡云发不在一个轨道，胡云发不是驾驭弯弯的那个“大佬”。可断定，要么弯弯就是一条大鱼，要么，大鱼在别处。
那么张继伦呢？他的突然出现绝对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和某个脉络紧密联系，是敌人间谍体系流畅运转的一个环节，他和弯弯又是什么关系呢？
未解的谜团横在眼前，这是当下伍清华急需解开的。但是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关键在于敌人不会给他更多时间。随着金色海岸的竣工，一切都箭在弦上，不会以他的意志放缓或停滞。这一局，是敌人出招他们应对。
没有选择。就算身在迷雾中也要坚决果断地出兵迎敌。
“现在的重点就是张继伦和弯弯。”伍清华摊开白纸，给高泰勋演示关系图谱，“张继伦拐弯抹角从刘金刚那里想搞清我方的意图和鲸鲨爆袭弹布防情况以及打击效率，而弯弯则是相机而动，随时准备在措手不及时采取行动。”
“吴伟龙那里呢？”高泰勋突然问。
“我们一直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伍清华起身，来回踱着步子，“但从目前的情况看，他和胡云发之间仅是利益交往，尚不涉及窃密泄密。”
“哦。”高泰勋松了口气。他的心之所想伍清华最为清楚。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意将吴伟龙置于这个漩涡，他不忍放任吴伟龙成为双方的鱼饵。
伍清华倒希望在吴伟龙的身后浮出大鱼。可是尽管已经创造了所有的条件让吴伟龙为所欲为，但似乎饵料的诱惑力还远远不够，大鱼始终不见踪影，或者是大鱼太狡猾，仍在远处缜密地观察着，等待着他期望的绝好时机。
“路文路武已经在狙击位置待命。”伍清华对高泰勋说，“我们都做好了面对一切困难之准备，敌人也一样，接下来就是真枪实弹的较量了。”
“我也没问题。”高泰勋的回答坚定果断，有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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