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惊,遽然坐起。
大脑神经的反应之迅速,生理上一时反映不过来。掉队的缝隙间,眼前发黑,好转速度比蹲下站起来,产生的时长还缓慢。脑袋昏沉,似乎被乱石击中过,摇了摇,身子也跟着摇摆。
很少有过这样提着神经睡觉的时候,一般睡得很死。任大水滔天,大火肆虐,睡熟的我,亦是无动于衷。
马利奇登路,已与东部沿海一带的居民打了个照面,还没到深圳这块。但临睡时,空旷的水泥森林里,萧萧的风声已粉墨登场,逡巡这带乱灯照耀下的惺忪城市。
外面如何作乱变化,本与我无关。半夜下雨,打在玻璃上,铁皮上的滴答声,我只当它是金石之声。
室外挂晾着衣服,噼里啪啦的雨点刚欢腾,触动了早已布防的神经。可不能打湿了,明天还指望着它们上班呢。
看了一下闹钟,凌晨的三点多。
雨跳得急,小掩上窗。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叫醒,左右邻舍,路过他们门前的那一刻可有做梦?
又接着睡,从昨夜的十点末到三点多才左不过五小时候,可是睡意早已淡淡。
声势浩大的事物是长久不了,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动荡,我就知道,也就是虚张声势而已,撑不到天明。
笼罩四百八十寺的烟雨必定是长江中下流六月份的梅雨,濛濛蔼蔼,延绵长久,只是很久没见过了。
没有的时候怀念,有的时候又憎恶。
怀念的应该是那个穿胶鞋的小胳膊小腿,站在屋檐下,手掌窝成斗状,接住不绝如缕的白银帘子,四溅的水珠子洇湿了上衣衫。望着遥远的黑青色天幕,吸入肺里的空气,清新又湿润,胸怀满满。
身后的老人脚边散落一地的麻布袋子,她手里挑着针。发丝般的线头,她先用唇瓣抿一下,左手将细针举高,迎着光亮,对孔穿线。
若是久穿不中,她的小孙女就会跑过来帮她。老人家趁机感叹年岁已老,不复当年。
平凡的人,总喜欢在此岸张望记挂彼岸,待到彼岸,又怀念感伤此岸。平凡如蚍蜉,不足惜,比如易得的初心,往往不能始终。
蒙上时光黄斑的物件,总有股使人感伤的力量。这种情愫淡淡的,恍若轻风扬起了人群里的发梢,扫在脸上酥酥麻麻,细微的刺痛又带点痒。欲要仔细分辨,可是推搡的人群又无从下手,只能望着人涌向四处散去,顺带搔痒过情绪的发梢。
年画最鲜艳的时候,是大年初一。大红褪成玫红,玫红旧成灰白。斑驳的年画下,老人家右手拉长了针线,针头搁头皮上划拉,一块块补丁在袋上成型。
她神情专注,雨裹风来廊下,她身后的老树门,情不愿地“吱呀”了一声。
小孙女将最年轻,最旺盛,最专注的情绪留在那个年纪的记忆里,以至于后来的她,忘性成瘾。
热夏烫皱了小孙女的童年,但是奶奶会准备凉床跟蒲扇。喜欢趴着睡的小孙女,侧边脸蛋上总有红白相间的印子,熟睡边缘的老人,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小孙女却睡不着,青蓝色的夜晚,睁大眼也只能看清外界的大概轮廓。那是马头,那是树枝,那是流云。
时有夜乌掠过,叫着“哥哥”。屏息,注意声音从何处来,好来推测夜乌离自己有多近。能确定的是那东西就在附近,不确定方位,但早已脑补了一场自己被恶鸟叼走的画面。吓得小人赶紧自我催眠,睡着了便能万事大吉。
蒲扇突然失去撑力,盖住了小孙女的脸,面团捏的童年,印上一道道小褶子。背后沁出的汗,十分黏腻,衣服紧着皱巴巴的,可是风雨还躲在山后面。
“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快热死了。”
“我这就来,夜乌已经告诉我了”
夜深,云里雷雷声隐隐。日历页上,六月份最后一张,于晚风中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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