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起时,今冬的初雪也来了。
现在,它下着。我的床靠着窗沿,窗户外它在飘。我与它,只隔一层玻璃。如果打开窗户,雪就飞落床上,进入被筒。夜幕下我想象它的纷飞,它是否也隔窗看着坐在床头的我?
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窗,雪花便争着入窗,扑到床上,莹莹不化。不忍拭了去,任它自然风干,留下浅浅的点痕。我拿来一张报纸,铲了窗台上的雪回来,抖落入面前长着文竹的盆里。文竹是一个月前的生发,细嫩有劲,遇雪轻摇,似在相拥。
我若伸手,就可摸到松树上的雪花。我若跳出窗户,就一下子落在山根,踏入了遍野的麦田。雪在布局,要白了山河,盖了千草,润了枯叶。雪下得很急,因了人盼的久长,它是要来了却许多人的心愿。此刻不会只有我一人在黑暗中在山中看雪,畅望长空的遥想会撞了多少冬日静夜的人的胸膛?
东山头那几只山鸡,一定躲在那片山凹里密不透光的茅草下吧?崖头的松鼠,会不会钻入白土深深的窄缝?对面有好几窝野兔,今夜风雪载途,它们何处藏身?
我若在长野大呼几声,它们一定都能听见,平日里我就这样招呼过它们,它们也做过不很积极但绝不落空的反应。
出一步山野,入一步小屋。只需轻轻一跃,就能融入雪野。今夜,我与雪最近,没有人能和我一样与雪没有距离,能开窗入怀。
但我没有出去,我不忍让我空山的长啸扰破了深山之静,我不想搅乱了近前小溪还在的潺湲,而雪压枯枝断的清脆,也最好不要掺杂了人声。
静,应该是此刻的主调。纷扬的白花不散漫,也让人觉得静阒。苍苍远山不迎风雪来人,无语间更有雄莽。山间之物,都在它的收纳中,而现在雪的造访选在长夜,它不介意,早已张臂迎接,你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吧!一望长阔之山,一场适时之雪,是冬天最宜的搭配,让经历冬天的人总能深记。
雪要下三两天吧,时间太短不能慰了人的渴盼。这场雪落下,阴坡的雪是再也化不了了,来春才融尽。瀑布下该有巨冰,如顶天之柱,不到清明不消失。雪晴,阳坡向暖,滴水汇集,麦田湿湿,甚至会有腾起的水汽。入夜上冻,清早起来过木桥,见梅花,看霜结细草,都是寻常的物事。
会有人到山中来吗?来自他来,走随他走,或者没有人来。山间草木人间世,我虽在荒村野岭,但并不想与素心人商量学问,只想随心如云鹤,写点文字,或者不写。
只是寒日已经不多,年前就要打春。一觞将尽旧年冬,得赶紧把几本小书看完,把几只羊羔养大。今夜雪中山中,忽觉此身与天地如此切近,竟想着把屋子加大,把自然也盖入屋内才好。忽又想实在太贪,谁也不会答应的,还是这样刚刚好。
我想象山雪尽化,春水出山。到那时,会忆起今日之雪,就觉得它的片片就如妙笔的点点,滋润之处山醒河开,一年景新。你想想小柳身软,小草钻芽……
网友评论
梭罗的湖,程先生的山,好清净自在的地方。
细柔,调皮。
写有贴切!
文章写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