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珏安如梦
我楼下有一个已是老去的人,是个醉汉,刚开始看到他的时候如同一茬临冬的水稻,细履弯曲,一副随时倒下的光景。
我和他聊过几次,他说曾有过梦想,有过喜欢的人,也曾豪言征服世界,只是过了年纪,所有的一切,似乎成了流水,未曾实现。当,一切从眼前消失的时候,他失去了意志,成了酒鬼,今早拥有的伴随着坠落的身体,脸上那慌乱的表情,成了,在世人面前的最终形象(或许即将要落地的瞬间,他突然惊恐地发现,不过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旭平静地给我们讲诉着今早上他看到的情景,我们都吸了一口气,沉默看着酒杯里的酒,一群入了社会几年,刚刚转好的年轻人讨论着关于生死的话题,想想都觉得沉闷。
虽然对于我们来说还太远,可是从旁边的人口中听着,多少会让人深思。
“我觉得,有时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不一定要活着,前几天新闻上一个活了104岁的科学家请求安乐死,或许到了那个时候,活着比死亡更痛苦。”旁边的一个朋友说道。
“反正我觉得,活着总是比死了要强,好死不如赖活着。”
“世界这么多人,每天有多少人死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最少得留个名在世界上,不然,谁知道你曾来过。”
后来,他的亲戚匆匆把他的后世办了,没人哭泣,没人表现出难过,甚至假装都不会,也许他们也很失望吧,或许也是解脱。
我转动手中的杯子,没有说话,生活不就是如此,平淡地让人不注意,转眼间人已经到暮年,回首,一抔黄土埋在了胸口。
“明天陪我回去看一下外公吧。”我对着旭说道。我和旭从小学就认识,毕业后,各奔东西,在某些机缘巧合下,又聚在一起了,他刚刚辞了工作,也不知道该干嘛。
“行,顺便去哪里玩玩。”旭点头道。
“你说我们到了那时候会怎么样?”不知谁又开启了话题。
“可能,逛逛公园,可能比他还早,哈哈。”
“还是算了吧。”
“来来,碰一杯,咱就撤了,明天还要上班。”
走在密集的大街上,满脑子全是那个场景,活成那样,可悲了一点。
“想什么呢?”旭问道。
“没什么,晚上去你那里再喝两杯。”我匆匆朝着密集的人群走去,不想再谈那个话题。
给上司打了电话,我请了半个月的假,晚上的时候,来到旭的出租房里。
很简陋,几乎就一张床,几张凳子,就占了一大半的空间,“你这个也太寒酸了点吧。”我惊奇看着他。
“一个人,要求那么高干嘛,将就一下行了。”
“好咯,不说了,先碰一杯。”我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了。
我们都一样,从小被老人带大,童年最美好的那段记忆里,是他们慈祥的面容,和无声的陪伴。
外公不高,体型瘦小,可在他身边总让我有种安全的感觉,外婆好的时候是比较亲近人的,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整个人疯疯癫癫了,整天在楼上敲东西,每次经过楼梯时我都很害怕,现在想来,外公一个人太不容易,一个人要种庄稼,一个人要照顾伴侣以及我们这几个不听话的小孩。
记忆里,楼下每天传来我的小名,揉着还没有睡醒的眼睛,慢吞吞地下去,桌子已经盛好了饭菜,抱怨着不好吃,还被强烈要求地吃的委屈。一下子湿了眼眶,我是多么幸运。
窗外无声的气息,我们一杯碰着一杯。
后来,我走了,离开了他们,父母接我去了他们那里,我回头望着门槛上的老人,完全不知道一去就会是十几年,回首,外婆离开了好几年了,外公一个人在那里,一个人独守。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火车不绝如缕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已经盯着外面看了很久了,第二天,我们踏上了回去的列车上,我的情感一直放在心里,说不出来,即使每次往那边电话,也只能勉强说几句,是的,外公的话少了,我们的共同话题更少了。
只有在一些夜里,我会回想起,那些点点滴滴。
旭从上铺下来,拍拍我的肩膀,“很快就会到了。”有这样的真心好。
我们小学六年级认识,初中在一个班级呆了三个学期,高中在一个学校,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那时的友情,很天真,我们甚至报了一个大学,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好基友,我会点头大笑,就是好基友啊。
毕业了,我们就去了不同的城市,我辗转了几个城市,最终呆在了最熟悉最的城市。
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群体,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或许只有熟悉,才能感动吧。
某天,在偶尔去的酒吧,遇见了旭,我没有问他为什么选择回来,也没有问他,这几年的状况,只是相视一笑。
车上有不少的老人,枯黄的皮肤,浑浊的眼睛,岁月的轮廓在脸上尽显无遗。
村外的水塘十几年没有多少改变,只是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小了不少,是我长大了,还是本身它缩小了。
沿着陌生又熟悉的路走着,泛起了一丝波动,几乎迈不开不子,害怕看到的是一张沧桑的面庞。
终究该回来一次了,房子前有一张长凳子,坐着瘦小的老头,他看着我走到了他面前。
“到了?”
“嗯。”
原来是这么平淡的情景,我挨着他坐下来,听他小声地给我讲着那些记忆深刻的故事,那段共同的记忆,我安静地听着,岁月不会饶了谁,还是应该坦然接受的啊。
外公起来很早,围着公路转一圈,他说,人老了,睡不了多久。
我起来烧火做饭,把饭盛到桌子上,他笑了笑,刨了几口,就停下来,“过得真快啊,都要成家立业了。”
时间过得真的快,假期很快就没了,就这样,我自己朝着来时的路,离他而去,他还是站在门槛那里,我回头,他身形更小了。
旭在旁边抱怨说:“本来还想去哪里玩玩的,结果你一回来就一直陪在老人身边。”
“你忍心?”我问道。
他便不再说话了,回到公司,我们向往常一样上班,下班,然后会谈恋爱,结婚,生子。看着父母老去,自己老去。
没过多久,外公生病了,还未等我赶回去就走了。我站在门槛前,久久地望着那条公路,他是安静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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