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漫天的火光里，他抱着怀里沉重的铁刀无处可逃，等到绝望袭来时，他终于睁开了双眼，发现只是梦后，他舒了一口气，侧头转向木门，屋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木门被风吹的啪啪作响。来自风的怒吼声和从门缝中钻进来的寒风让他打了个颤，他抬手抓了抓身上的破被条，好用力裹紧自己的身体，以及他怀中的刀，梦里席卷而来的绝望不曾消失，只将他裹的更紧。

        那是一把看不出样子的刀，刀柄是常见的黑铁材质，只用麻绳紧紧捆了起来好方便使用，刀身用很厚的白布裹着，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能让他更安心些。

        他再次阖上双眼，但才消失在眼前的火焰又再次燃烧了起来。

      他见到火焰里，主君咬着牙痛的在地上翻滚，直到痛到没有力气，直到她原本光洁的皮肤变成焦炭。

      这只是梦，他实际上并没有见到被烧成焦炭的主君，他真实的记忆中只残留着依旧在他耳边回响的声音:"你得活下去，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之后，要做什么呢？对于明明身为臣子却失去主君的自己，原本所追寻的忠义之道已然断裂了。

      他虽没了睡意，却仍不肯睁开眼睛，破旧的土屋和屋外的寒风令他感到无所适从，找不到任何的去路，他甚至不敢睁开自己的眼去见眼前的光景。

      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恨些什么，"不要恨，"主君这样跟他说："不要变成同他们一样的人。"忠义的道路已然不通，连我复仇的愿景，主君也要剥夺吗？”

      他更加用力地搂紧了手中的刀。"只有他不能原谅，"他喃喃道，他不恨杀进宫墙的人，成王败寇，但，唯有那个男人不能原谅。那个出卖了主君，烧死了主君的男人。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它们的动作因为寒冷显得有些僵硬，但却仍是完整的，并没有被那个人切断。

      他还记得那个人凄厉的惨叫声，原本以为逃走了的主君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她手上的银杯子里有什么东西泼在了那人脸上，他只听到那人的惨叫，然后主君一脚踹开了举刀想要斩断他手的男人，他这才看清男人脸上已经被烧热的沥青给融到了一起。主君拉着身体依旧软绵绵的他，不停的奔跑，“主君，我跑不动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着，“顾有意给我下了药，我走不动了。”

      主君抿着嘴，握他的手更紧却也更冰冷，她带着他躲到一座假山之后：“你还记得我们的秘道吗？”她看着他毫无生气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到。

      “主君，我们过不去您的宫内，”他苦着脸笑，“他们不认识您，您等下趁乱换上臣的衣服从这里离开吧。”

      被她称作主君的小姑娘忽然就笑了起来，同吃到最喜欢的桂花糕时笑的一样开心：“无言，真是个好孩子，”明明和他差不多大，主君这时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她摇摇头，拖着他来到了池塘边上，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她自己的宫殿：“我和顾有意在水塘底下也挖了条道，能直接到我的屋子里，你说他有没有来得及把它堵起来？”

      “主君！”，他脸上的表情只有紧张。

    “别怕，虽然我是个没用的主君，无论是咒术还是武术全都只是半吊子，但商言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找到我，而顾有意，他说不准早就忘了曾陪我做过的事了。”她搂紧了他，跳了下去，天知道她的小身板哪来这么大力气。

      他们钻到地洞里时，她捂着脸哈哈的笑了起来：“顾有意果然是忘了啊，又或者他以为，这条道路根本就不重要。”

      “主君？”他犹疑的忘着她。

      “无言，顾有意不知道我们俩的秘道呐，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出去。”

    “您才是要活着出去。”少年的发梢还滴着水，脸上也是湿漉漉的，却从未丢失过一直以来的坚毅。

      她搂着他的手松了开来：“无言，我的命石在他们手里，我逃不掉的。”她拂掉少年脸上的水：“而且只有我死了，他们才能安心。”

      “东奔西躲的日子实在是太累了，我只是个软弱的人类而已，我不想在风尘中奔波，不想在泥泞中打滚，我就像个金贵的琉璃簪子，如果被扔在地上，迟早会碎的，倒不如现在碎的有骨气一点，我不想逃。”

        她从怀里取出几块金银币和一些零散的碎银：“但是，无言，你得活下去，这是命令，我要你替我看商国的景象，听商国的声音，为了商国而活下去。你当初既为了学武曾答应你母亲保家卫国，现在即便我不在了，你也得继续遵守这个约定。”

      “如果您不在了，我保卫的商国又有什么意义呢？”少年说着话涨红了脸。

      “当然有意义，只要商国还有一个国民，保卫她就有意义。”

      顿了顿，她又说：“顾无言，你不要变成同他们一样的人，你可以为了自己去做任何事，只除了为了自己去害人，正直是你最大的优点，决不能随意放弃。”

      头顶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命石在别人手上，可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她无奈的朝他耸耸肩：“顾有意曾说，我将命石交给他，他就能在我危难的时候迅速赶到了，他现在倒是实践了这个诺言。”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他不知道，却也能猜出个大概的事了。

        他闻言要站起来，却被他的主君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只有在下药这件事上，我要夸奖一下你呐，顾有意。”

        她对面是个面目近乎全非的人。

      “不愧是顾有意，就算我的沥青加了咒，你竟然也能迅速恢复。”她笑嘻嘻地走上前：“只是可惜了，全天下最漂亮的男人今天被我毁容了。”

      顾有意上前掐住了她的脖颈：“那有什么关系，你毁了我的容，我就毁了你的命。”他的声音亦不负清朗，沙哑的难听。

      “真是没心肝，就算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也不能让你放我一马吗？”少女主君言笑晏晏，下一秒，她身后忽然有箭射了过来，箭的角度正好高过了躺在地上的顾无言朝着二人袭来，那箭没完没了，顾有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少女主君挡在身前往后退去，却见已被射中数箭的少女主君左手拔出射进胸口的箭就朝他捅了过来，他抬手夺了箭：“就凭你这软绵绵的力道吗？”

      然后，少女便笑了，她的目标并不是他，在他退到地道入口时，她的右手握住了射来的另一只箭，插进了入口出的石缝里，然后他就见到从地上冒出一道道石门，将她来时的路堵了个干净。

      “这下，你就杀不掉顾无言了，你知道的，这个石板一旦落下，随机传送的咒术就会开启。”少女虽手上全是鲜血，却高兴的拍起了掌：“我以前总是输给你，还好这次没有。”

      顾有意的嗓子里发出了像破铜锣一般的笑声：“没错，您赢了，也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