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秘密,那些秘密,有的呢,会被别人揭穿,就成了伤疤,有的呢?只有天知地知,会被带进棺材里,就成了幸福的终点,还有一种是造物主循循善诱地展示在众人面前,就成了尴尬,甚至悲剧。雨田就是造物主偏爱的一种。
造物主是一只猫,我们只是老鼠,往往猫捉到老鼠都不会一口咬死,而是玩得精疲力尽了才罢手,聪明的老鼠就知道,猫在玩弄你的时候是在给你潜逃机会,愚蠢的老鼠才会对“猫吃老鼠”这个事实确信无疑。猫松口就是信号,就像有些事情发生之前,造物主已然布下了些线索要我们去思考。小小是在踏进雨田的“山水人家”大院时,明白了雨田的家政App是一个巧妙的线索。
当小小一行人被雨田开车带到“山水人家”时,已经是将近中午时分,原本她们是被安排第一晚住在酒店的,可是路上雨田接到了一个催命电话,她不得不直接开车回家。
小小还未进门就感到一股凉风慌沙向她吹来,即使东莞的冬天顶着一轮明亮的太阳。房子四周的外墙都是玻璃围成的,三年前玻璃还是亮得使人心旷神怡的,如今布满一缕一缕黑厚的灰尘,玻璃门前东倒西歪的绿竹,比起三年来失去了活泼和精气神,门前的小坡地上散漫着红色的鞭炮纸屑和残叶碎石。
小小和其他两个姐妹面面相觑,雨田已经打开玻璃门,她也不招呼客人进去,一个人径直地向屋里冲,像英勇就义的死刑犯。小小探出脚,根本没办法落脚,以前摆设的竹编藤居和茶具都被毫无章法白酒包装盒淹没了,灰尘积得仿佛人在呼吸之间就能卷起一阵沙尘暴。
“啊……”楼上传来一阵哭叫声,是孩子的,随后传来低吼声:“难道我在你面前就是一无是处吗?”小小一行人立刻冲进屋里,走到楼梯间,狭窄而陡直的楼梯口上,雨田抱着两岁的女儿堵在口上,强颜欢笑说:“没事,孩子生病了,哭闹得厉害,你们在楼下自便,我稍后下来。”
小小几人识趣地呆在楼下,只听楼上有窸窸窣窣的争吵声,小小仰着耳朵,动静很快就没有了。日心倒随遇而安,捧着肚子说:“我的肚子饿得滔滔滚了,我要去厨房弄点东西。”说着像踩地雷区一样地踩到厨房,不到半分钟,就听得厨房里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日心捏着鼻子跑出来大喊:“哎哟哟,锅里长了好大一窝蛆。”日心特意将“一窝”拖长,用她圆润的胳膊比划了一下。“好家伙,差点把我身上的肉吓掉几斤。”
“来,大家动起手来,把这屋子收拾一下。”小小起了个头,其他两个人都跟着干了起来。正当大家撸起袖子干得起劲时,从楼梯上传来缓慢沉重的脚步声。
“各位都是雨田的好姐妹,招待不周,请楼上坐。”小小一眼就认出这是三年前的余哥,他还是剔着小光头,圆溜溜的脑袋,一身灰色禅服,粗短的脖子上带着一串齐腹的佛珠,手腕上也是戴了一圈又一圈的佛珠,要说变化,就是脸色略黑了一些,身材略胖了些,脸上的肉不知是因为重力还是因为重量垂了许多。
“这位是余哥,三年前还是我做的媒呢!”小小向其他两个姐妹介绍到。
“善哉,善哉,蒙郝施主牵线,为我这个老男人娶了个老婆。”余哥一闪而过的笑容里,苍老尽显,三年前的他,虽然已经是年过四十,但是看上去还是三十出头的小伙子的模样,虽然学历不高,但是对于佛家修炼文化刻苦专研过一番,有活力,有涵养,谈笑风生,在成家之前有心归隐山林。
“各位,请楼上坐。”
“啊呀!”走在后面得日心还没上两步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小小三年前爬这个楼梯时拿错了脚,像扭秧歌一样地爬上去。三年前余哥夸耀这栋房子的设计是可以颠覆行业标准,其一是房子钢材用量极少,其二房子可以任意分割成“柜型”打包带走,其三房子的墙壁和窗户共体,其四就是这个楼梯的设计,余哥着重介绍,为了使楼梯隐藏起来,不侵犯到客厅的位置,楼梯的倾斜角度超出正常标准很多,相应带来了阶梯面窄的问题,余哥的解决方案是将阶梯面设计成波浪形,左右两边错开宽度,这也就限制了每一个阶梯必须迈相对应的脚,要是拿错了,就只能错着腿子走“之”字步,稍有不慎,就会连滚带爬地摔到楼下去。
小小等人到了楼上傻了眼,楼上和楼下简直就是两重天,一进门就是直通通的接待室,古色古香的茶桌和茶具,各种佛和菩萨的画像装饰着凉席墙壁,地上铺着一层咖啡色的泡沫垫。

脱了鞋,几个人席地坐在草垫蒲团上,余哥慢悠悠地洗着茶具,娴熟地泡着功夫茶。小小环顾一周,没有发现雨田的身影,正想开口问一句,只听得隔壁墙后传来哭声。
“余共,快,给宝宝拿退烧药过来,现在还有心情捣鼓你的那些茶具。”
余哥连忙在抽屉里翻出药,兑了一杯温水,拉开凉席们。“整天搞些有的没的,孩子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虽然明显是压低了分贝的,可是墙壁不隔音,外面的人还是听得很清楚。
琪琪已经把茶泡好了,日心在楼上找到了一间小厨房,兴奋得不得了,小小则一边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一边猫着心眼尖子听凉席后面的动静,除了时不时传来孩子的哭声,再没有多的对话了,偶尔余哥端着热水进进出出,抱歉地朝客人们笑一笑。

琪琪倒好茶,干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凑到小小耳边问:“老大,我怎么觉得氛围不对呀,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我们现在怎么办呀?”,三年前雨田从“磨砺”教育机构辞职后,拖着简单的行李从安徽池州来到武汉找小小,恰巧小小那会刚刚向X医院递辞职信。那时的雨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和生气,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她在小小的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饭,脸上看着恢复了血色,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现在怎么办呀?”小小从未见过如此颓废沮丧的雨田,她一直都是睿智和优越感极强的女孩,她是读书成绩最好的一个,连学霸可可都得礼让她三分,她轻轻松松就考上了省重点大学,读上了心仪已久的法律专业,毕业后顺利在一家律师事务所给名律师当助理,但是,不到一年,她就离开律师事务所,去从事教育行业了,小小没问她,她也从不主动提及。
“怎么办?凉拌,青椒炒鸡蛋!”小小回答琪琪的话和当年她回答雨田的一样。说完这话之后,小小就带着雨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投奔广州的哥哥,可是在两人刚落到广州的土地时,小小立刻买了两张高铁票去深圳大剧院观看一场融合中国舞和古琴的传统演出。也是在演出上,一身禅意气质的余哥被正好失意中透着忧郁、迷茫带点绝望的雨田迷住了。三个月后,小小接到雨田怀孕的消息,至于结婚的细节,小小不得而知,彼时,她正在深圳龙岗横岗地铁站徒手装修她的舞蹈工作室,。一年以后,孩子呱呱落地,雨田发来一张母女平安的照片彼时,小小的工作室刚刚流产,医院工作三年积攒的资金付诸东流,她忍痛发了一个微信红包给雨田说:“我们下一代的老大诞生啦,辛苦啦!”两年后,当雨田发来孩子周岁合照时,彼时的小小,白天找了一家舞蹈培训学校学习,晚上匆匆忙忙赶到另一家舞蹈培训机构当舞蹈老师的助教,虽然主教老师教上一年也难得跳上一只敷衍学生家长的舞蹈,在穷得响叮当的钱包里,小小依然拨出一部分祝福“下一代的老大”。
“不好意思,姐妹们,孩子发高烧,这会儿睡着了,晚餐,我请大家到外面的餐厅去吃吧!”雨田一脸倦意地拉开凉席门,一略而过的难堪之后,挺直了她的腰身,高中时脸上神气的学究气捉不到踪迹。
碰巧,“美食家”日心从小厨房里端出饭菜,雨田捻搓着手里得车钥匙,脸上竟露出为难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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