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流浪的狗

天刚蒙蒙亮，深秋的早晨有些冷，瑟瑟秋风把落叶卷起半空，旋即方下，再卷起。不知何时，小镇上冒出一只流浪狗，黄色的毛发湿漉漉的，挂着些许的衰草枯叶，肚子干瘪，舌头伸的长长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它四下打量着陌生的小镇，犀利的眼神像是要穿透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临街四楼的窗户开了，一个年轻人探出头来，“砰”的一声，一包垃圾仍在路边，又“砰”的一声关上窗户。不知从哪儿又窜出一只流浪狗，飞块的向那包垃圾奔去，呲着牙，对它发出低低的怒吼。它鄙夷的看了一眼，像孤独的剑客，高傲的走过。

东方渐渐亮了起来，晨练的、上班的、小商小贩们开始聚集在小镇，夹杂着叫买叫卖声、相互问候声以及弥满在空气中早餐的味道，小镇顿时热闹起来。热闹和它没有半毛钱关系，它依旧仰着头，四处张望，快速地躲避陌生的人群。

一群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子们从对面走来，他们发现了它：“快看！好大的一只流浪狗，打它！打它！”。它灵巧地躲开飞来的石块，蹭的钻进一个小巷。小巷有些陈旧，青砖铺地，撒落在地面上的枯枝败叶许久没有打扫过了。它在一个暗红色的老式大门前立住，向里张望。一只大黑狗从院内窜了出来，个头和它一样大小，狂吼着向它扑来，它一动没动，眼神向寒剑般刺向黑狗。大黑狗有点退缩，忽然大声的狂叫起来。

“大黑，叫唤个啥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老人从院里蹒跚着走出来，头发几近全白。它的眼神突然温顺起来。老人也看到了它，猛的一怔，木头般呆立，干瘪的嘴角微微发颤。“啸龙？”

它的眼泪汩汩的流了出来，低着头发出沉沉的哀鸣。

空气像是要凝固了，老人缓缓地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它的头。忽然，它转过身飞奔而去。它跑出小巷，跑出小镇，跑到一片荒野上，在一座坟前立定，仰天长啸，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哀号，任凭寒风侵蚀它的身体。

老人的儿子曾经是它的主人，一名优秀的解放军战士。他刚入伍，它刚出生。它看世界的第一眼，就看到他刚毅的面孔，他俨然成了它慈祥而威严的父亲。他的严厉在连队是出了名的，它的战功在连队也是出了名的，它和他已融在了一起。

一次执行任务完毕，他和它路过小镇，连队给了半天时间让他带上它看望小镇上的父亲。那时的大黑才两个月，毛融融、黑溜溜、胖乎乎，它让大黑躺在它的身上，逗着大黑玩耍。

急促的集合号刺破军营上空，他和它接到上级命令，急赴震中开展搜救。剧烈的余震把他和它压在了废墟里，他顶着千斤重的水泥板护着它，等战友发现，他已是雕像。

它一连三天没有进食，精神颓唐，像丢了魂一般，任凭他的战友如何劝说。指导员理解它，摸着它的头：“啸龙，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给你三天假期，你去吧，注意安全，按时归队。”它好像明白，抖了抖身子，急匆匆离开连队。

它围着坟地转了许久，许久，终不肯离去。

太阳的余晖被远处的山坳慢慢浸没，荒野上升腾一层淡淡的烟雾，周围死一般的静。忽然远处“啊——”的一声惨叫，它嗖的起身，一枝离弦的箭，穿透烟雾，循声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