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里,山区脚下有凉意,更多的是清静。
无农是一座不高的山,若说独特之处,就是它的位置,它横亘在一片长谷之前,山中长年弥漫大雾,掩盖住长谷的面貌,只有模糊的轮廓,谷的尽头可能是水,水的尽头可能是山,山的尽头是无尽头。
无人跨越过那条长谷,也很少会有人来到这里,只有一些长居山人住在无农脚下。
爱山之人,常对无农对面的缥缈长谷心存幻想,有过诸多关于无农的传世画作。
林南也爱无农无尽头的虚幻,因此跋涉千里。
凌晨五点出发去写生,还有星星依旧点缀在天空之中。
林南跟在刘濉与一木身后,默默的走着。
山路崎岖不平,林南默默承受坎坷,不曾表现分毫柔弱。
寂静的山区,连空气都有静寞的味道。
走了一小时,到达山顶。
波涛般的浓雾,自眼前延伸开来。
看得见摸不着的雾气,只存在远处,无法触摸,
他们所站的地方,同这雾海,完全隔离开来。
一个是浊浊世间,一个是梦宇天寰。
林南还未来得及放下画板,就被那雾气沾染了双眸,湿了眼眶。
大自然的传神,原来竟是让人无语凝噎的。
长久的静默,让林南忘记了自己还生活在人间,犹如置身天堂。
“有时候雾气淡下来,能模糊看到长谷的轮廓。”
寡言的一木忽然说道。
讶异于一木会开口。
“你觉得长谷会是怎样的模样,”林南鼓起勇气发问。
“你觉得呢?”
一木反问,眼睛却还是注视着雾海。
“我觉得这么美的雾海之后,定是更美丽的长谷。就像被传颂千年的爱情,能被赞颂的事物,都有其美丽的缘由吧。”
林南惶恐着说完自己的发言。
一木未给与应答,浓浓的尴尬在蔓延。
“爱美丽?”
沉默的空隙之后,一木轻声回了一句,像在自问,又像在追问林南?
“难道不是吗?”
林南疑惑着,情不自禁的发问。
一木却还是看着雾海,姿态未曾有过改变。也没有言语。
林南看着一木的反应,羞于再问,她虽想窥探一木对爱情的看法,但想着一木的经历,猜他或许还未从上次伤害中走出来,竟有些心疼他。
之后,他们只静默的看着这汹涌的雾气,看着它像是想从这长谷中挣脱出来,又再被长谷束缚,重重回到长谷怀抱。
一会,三人各自把画板拿出来,开始创作。
没有再多言语,此时声音会破坏意境。
他们只致力于将自己眼前的画面,以自己的方式画出来。
后来几天,他们都是早起上山,然后画画。
刘濉画画功底深厚,没有几天就完成了自己的画作。
一木在第四天的时候,就不同他们一起上山了。
林南虽然也画了不少,但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是一木曾说过的那句话,“雾气消散后的长谷”,一直在她的心头萦绕。
她渴望看到这虚无缥缈的迷雾之后,是怎样一副迷惑人心的长谷美景。
也渴望见识一木所见识过的长谷轮廓,究竟是何模样。
或者在山上,猜想一木看待爱情,到底是美好,还是不美好。
她每天自己一个人上山,也没有想着长谷一定会露出真面目,只是想多看看这奔腾的雾气。
临走前的一日,林南再次去了山上,天气有些阴沉,山前的雾气却好像消散了一些。
林南坐在山顶,看着对面。
这几日已习惯看这雾海,稀奇之心已降低许多。只是最后的告别,却还是为自然的神奇赞叹。
今日有些阴冷,林南望着对面,雾气好像越来越淡了。
那些隐现在雾气里的是什么东西?
林南眯了眯眼睛,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再仔细去看雾气,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刚刚明明好像看到了一大片不同于雾气的颜色,有些幽深,是长谷吗?
“回程时间快到了,要走吗?”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把林南吓了一跳。
回过头,一木出现在身后。
而逐渐消散的雾气,却好像自一木的身后笼聚,将他缠绕的模糊不清,像是这世间之外之人。
林南不移目光的凝视一木,恍若不在人间。
一木走至林南所在的位置。
从模糊到清明,林南看清了这个世外之人的全部面容。
卓卓而立,冷漠脱俗。
林南看了看这雾气,又看了看这从雾中显出面容的一木。
平日里禁止自己去想去看去念的那个人,此刻更是耀眼到如仙人一般。
林南晃了下神,身影晃动了几下。
一木急忙跑到她身边,将她拉至身边,像是怕她坠落无底深渊。
林南近距离感受着一木急喘着的胸膛,望着他深邃却又幽暗的眼神。
林南此刻知道。
她已经不需要再等待迷雾散尽的奇迹了。
她已经看到了奇迹。
等确定林南无恙,一木匆忙放手。
红着脸,林南说了谢谢。
一木轻声说了句,没事。
看着面前的雾气, 一木说道,
“雾是个神秘的东西,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它究竟掩盖了什么东西。有时候你幻想着是世界尽头的美景都聚集于此,但它可能也是万丈深渊。”
像是感叹,又像是告诫。
林南心有疑惑。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说爱情如雾吗?”
“啊?”
林南更加疑惑。
一木却转身下山了。
林南急忙跟在一木身后,未能完全领略这语言,只能回头又望了望雾海,做了无声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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