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年轻时很帅气,就算在今天,也因为高高的鼻梁、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外加一个大光头,别有一番气质。因为头发少,加上有些花白,他索性剃成了光头,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好看,真正魅力的人似乎不挑发型。
到目前为止,他又恢复了单身。
前几天,翻旧相册,发现19岁的他骑着自行车在大渡河边上的照片真是风度翩翩,大渡河的风给了他造型。
我爸没有逃过帅气男人容易有的作风问题,在我母亲去世后,虽然带着三个拖油瓶,也有女人前来和他继续着不谈未来的感情。我那时13岁,对那些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总是很排斥,加上小妹才7岁,听着太多后妈的阴险狡诈就觉得后怕,于是坚决反对我爸找后妈。
但唯独对一人例外,她是红姨。
她老公患有心脏病,先我母亲去世,又同是外地人,我们都红姨红姨的叫着。红姨在学校不远处的街上开了一家杂货店,吃的用的穿的啥都卖。有时候,我们路过她的店,她会叫住我们,给我们抓一把葵花籽和糖果,我们总是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数着吃。在那个年代的小山村,物质匮乏,这些零食已经很珍贵。
红姨人也长得很白净,剪着齐耳短发,总是笑眯眯的。母亲去世后的好几个冬天,她都唤住还在上小学的小妹,递给她一件织好的毛衣,并催着她试试。她几乎每年都会无声的给小妹织毛衣、织围巾,对于一个没有亲生母亲打扮的小孩,总有一个人在惦记着的这份温暖总是让我们感激在心。
每一次,小妹谢过后,都羞答答的穿着新衣服走出店门,然后一溜小跑跑回家,给我们看,给父亲看。父亲看后,总是不太说话,但是隔几天就嘱咐我们背一些引火的锯末去给红姨。他也不出现。
上高中时,在送我去外地报名的前几天,我拿着自己存的30多块钱,在红姨店门口来来去去假装路过几趟,在断定店里没有人后我走了进去。除去一阵寒暄,我指着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说,这个要多少钱啊?红姨伸手把鞋子递给我说,要给你爸买吗?我点点头,爸他没有出远门的鞋,现在的都是又破又旧的。
我手里拿着能看出人影的皮鞋,觉得父亲穿一定很好看,但是价格也实在不敢想象。我有些心虚的问,这双鞋多少钱啊?红姨估摸着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说我送你吧,你考上那么好的学校,红姨也为你高兴。我果断拒绝,青春期的我心理超级敏感,自尊心很强,动不动就像只刺猬竖起全身的防御工具。
红姨拿我没办法,又说,那你有多少钱啊。我说我现在有30,但是我后期还可以来还的。
嘿,这双鞋倒是不止30,但这个款式30可以卖给你。她又拿出一双递给我。
我也看不出好坏,直到回到家,我爸才告诉我,这哪里是30能买到的鞋,你红姨估计给了你一双更好更贵的。并阻止我拿回去换,只是嘱咐我要记得红姨对我们的好。
在最困难的时候有人帮忙有人拉一把,一定要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父亲吐出一口烟圈,悠悠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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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红姨也曾经走的比较近。有段时间红姨的店铺要装修,为了避嫌,她没有请我父亲,而是找了我父亲一个已经出师的徒弟。
这个徒弟已经活生生的从手艺人变成了生意人,大概看着红姨孤儿寡母无亲无故没人做主的原因,偷工减料,刚刚装修完,承重的横梁便岌岌可危。红姨来找我爸,我爸掐灭烟就一声不吭的跟着出去了。不一会回来就骂骂咧咧的说他教出一个白眼狼,现在尽干些没用良心的事,掉钱眼里去了。
已经因为装修暂停了近一个月的生意,又马上新年,正好是生意最好的时期,红姨不想错过。于是嘱咐我爸尽量缩短时间。不能推翻重来,我爸建议只有在店里加一个柱子,肯定会影响店的美观,但为了安全也没有办法。
在柱子上加两面镜子,那样会显得店面宽些。我爸和红姨商量着。
那些天,我爸专注地赶工。恰逢寒假,我每天在家刷题和看书,好些时候红姨会叫她的女儿来叫我和妹妹去她家吃饭。我和妹妹抵不住她家餐桌的诱惑,总是在矛盾的心情里兴高采烈的前往。我爸还没有下工,看着红姨叫着我爸的名字,让他快洗手准备吃饭了,再忙也不赶这一会。我就有种错位感,想着要是一直和红姨生活在一起也不错。
看得出来,我爸对红姨也是有好感的,那段日子,他心情都很不错,经常表扬我们,就算小妹的作文错别字达到历史之最,他也说有进步,视角很特别。
红姨什么都好,但有个致命缺点,她有四个孩子,三儿一女。我家三姐妹,根本难以想象如果我爸和她在一起,一家7个孩子是怎么样的上天钻地。光是学费、生活费,就够他们受的。
大概我父亲没有办法做7个孩子的父亲,红姨没有办法做7个孩子的母亲,各自操劳自己的,生活的负担似乎总算不是很重。
为红姨把店铺弄好后,父亲似乎变了一个人,很少有那些女人来找他了,我们也不再听见亲戚的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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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几年前,我回老家办婚礼时,匆匆见了红姨一面。她老了些,还是很爱笑。听父亲说,红姨早就当了奶奶,他的儿子也很孝顺。她的女儿嫁到了外地,是个好人家。婚礼上忙完,想去找红姨,却听亲戚说,红姨早就走了。
她还是一样的悄无声息。我看着空荡荡的路面,总感觉本有很多种可能,但时间回不去了。
到目前,近20年过去了,父亲孑然一身,红姨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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