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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圆镜破了,花瓶碎了,如何努力再拼,还是会有裂痕。
人,可以重生吗?
可以的。至少,在我眼前的这家重生医院可以。
我面前这幢神秘的建筑物,在炽热的日照之下白得晃眼,四面白墙无一扇窗,严密似监狱,卻让人恍然地以为是那神聖无暇的神殿。
十年前我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场景。
对的,我曾是这里的病人,但回忆起那场手术,却什么也忘记了。只感觉做了一场长长的白茫茫的梦,我就已经从脑癌末期患者,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健康的人。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院外的长椅上了。
这家重生医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他们能治愈所有的疾病。就算是身患绝症的病人,只要他们付上足够多的费用,医院便会保证病人躺着进去,容光焕发、丝毫无损地走着出来,宛如重生。
然而,赋予病人新生命的秘密,外界却无人知晓。医院全年大门紧闭,只有极幸运的重症患者方能入内就医。
有人说,他们拥有最新的器官复制技术,把打印的器官移植到病人身上;有人说,他们的技术与普通医院无异,只是有独特的精神疗法,用爱治愈癌症患者;甚至有人认为,那些接近神的技术是外星科技,医院内都是些外星人......
但无论这医院如何神秘,它都是我的再造父母。我在医学上拼命进修,成为最优秀的医学教授,为的就是今天——获得进入医院工作的机会。
我走到那道白门前,没有任何招牌标识,也没有门把开关。正思索着如何开门走进去,里面的人似乎已经感应到我的到来,门缓缓地开了。
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的白:白色的柜台、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外面的阳光透进去反射出粼粼的光华。果然是一个接近神的地方。
一个身穿白袍的女士走了过来,我正想说明来意,她却了然地点了点头,说了句“请跟我来”,然后就再没有说话。
我跟在她身后,空荡荡的走廊上此时只有咔咔的高跟鞋声,声音来源似乎是从她尖尖的白色高跟鞋,也像是走廊彼端有人向我们走来。包裹着我们的只有无尽的白,我想认路却没有任何参照物,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能跟着她时而左拐时而右拐......
“带了那份协议了吗?”她突然开口,冷冰冰声音在走廊中回荡,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带了。”
她说的那份协议,是一份终生协议,若决定在这里工作,便永远不能踏出这幢建筑物,只能终生在这里工作。我想,也许是要确保我们不会把这里的机密泄露出去吧。
不知不觉地,我们就停了下来,我这才发现我们进入了一部电梯。
其实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部电梯。它是一个极为宽大的白色空间,却没有电梯应有的各层按钮、开关按钮、紧急按钮,甚至楼层显示灯号也没有。可是我能感觉到启动时一瞬间的沉重,然后又恢复正常以极平稳的速度上升。果然高科技。
“我先带你参观医院运作。每层的工作都不同,我们在四层内就能完成治疗。而五楼只有顶级医生才能进入,不用参观。”这声音还是冷冰冰的。
接近神的医院制度果然严密,虽然我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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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光明背后,必有暗影;阳光有多灿烂,影子就有多黑暗。
第一层
电梯门打开了,外面还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旁是一个个病房,但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这里只有一号到十号病房。难怪医院会筛选病人。
一路经过各个房间,都能从密封的玻璃窗看见病房里面的情况——
病人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似乎都被麻醉了。白袍医生把一个网状的仪器戴到病者的脑袋上,就像戴上了一个金属的蜘蛛网,然后就在旁边一部大电脑操作着什么。
“第一层是将病人麻醉后,将记忆提取出来,保存在数据库中。这一层比较简单,走吧。”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那个白袍女士补充道。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其实心里在暗自惊叹着,也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这医院的科技已经高得可以提取人的记忆了么?为什么要先将记忆提取?难道是确保手术能毫无顾忌地进行,避免脑死亡?
可是这些问题若提出来,便显得我像个乡巴佬一样,所以还是先憋在心里好了。
这时一号病房房门打开了,病人被医生推到电梯里面,我们也跟在后面进入了电梯。
第二层
第二层还是同样的结构,长长的走廊,十间病房。
我目送着一号病人被推入到一号病房。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房间里面的仪器比第一次更为复杂了。
医生把一个插满细长软管的仪器推到病人身前(我数了数竟有三十多条),然后把逐个针管插进病人各个部位的皮肤下,也许还深入骨髓。仪器启动后,一些血红的液体随着管道缓缓地向上流动,被抽到仪器内一个个分开的塑料包中......
抽取完成后,医生拔去这三十多条针管,针管一次又一次被迅速抽离,有时候呲的喷出了一条细长的红色抛物线。然后病人身上便浮现出三十多塊大大小小青瘀的针孔,触目惊心。
这一幕看得我头皮发麻,眉头直蹙,他们抽取骨髓和血要干些什么?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但那人没有解释,只是说:“到第三层就知道了,跟我来。”
我心里不由得开始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似乎有种本能地排斥,却又无法压抑内心的好奇,便只好跟了过去。
我转头再看了看病房内,那医生似乎没有丝毫同情那已布满伤痕的躯体,只是在仪器中换上了新的塑料包,然后再重复刚才的动作,扎上了跟刚才不一样的位置......
我忽然发现,这医院里好像只有医生,并没有护士,而且每件病房都只有一个负责人出入,太不对劲了......
第三层
电梯再次打开,这次向我迎来的仍然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但却再也不是满世界的白,而是凝着一块的暗黑。
这次我看不清走廊的尽头,那就像是凝视着未知的深渊,若我踏出一步,便已经无法回头,只能不断地坠落、坠落……虽然,此刻的我好像也不能回头了。
她领着我走过走廊,两旁再也不是一个个房间,而是一个个透明的玻璃“胶囊”,一个个装满不知名液体的、成人身高的胶囊。胶囊上下打着紫外光灯,就像科幻电影里面那些装着生物实验品的吊舱。
我们从头走到尾,起初那些巨型胶囊内装着的只有一小块肉,我以为那是在培育器官。但越往后走,那些肉的体积却越来越大,后来甚至有着四肢的形状。
而走到尽头,便是一个个紧闭双眼的“人”,蜷缩着身体,就如同所有母亲体内的生命的伊始形态一样。
不寒而栗,毛骨悚然,这是唯一两个能形容我此刻状态的成语。
“如你所见,复制人。第二层所抽取的,是病人的体细胞,用作第三层培育全新的身体。”
让我奉为神祗的这个医院,竟然是用这种方法让人“重生”吗?那么,十年前的那场所谓手术......
此时我喉咙干涩,有什么堵塞着,只堪堪发出了微弱声音,问:“那病人本来的身体呢?”
她耸了耸肩,“优胜劣汰。”
她的回答是如此的冰凉而简短有力。就如世上速度最快的子弹般一下子贯穿心脏,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被抽空,连站立也没有力气。
03
万物皆有裂缝,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命运皆有残缺,那是生命的意义所在。
第四层
我是谁。
我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个问题,而身体宛如行尸走肉般,什么时候跟着她到了第四层也不知道。
刚才在恍惚之中,电梯里与我们同载的似乎是那个一号病人,那时候正毫无意识、满身瘀痕地躺在冷冰冰的床上。而我们到了第四层,走出来了,那医生还没有把他推出来。难道,他们是往第五层去?
眼前又是刺眼的白,我回过神来,开始打量这第四层。
第四层的装修恢复了医院的那种洁白,还是从一号房到十号房的排列着,而房间里面的情况也与第一层无异——网状的仪器与一台电脑。
只是这一次,医生不是在提取记忆,而是在输入记忆。这不是她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猜测的。
提取记忆——抽取细胞——复制肉体——输入记忆,便是重生的过程。而那具病躯,就直接被淘汰处理掉了。
在病人的记忆中,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然后就奇迹般康复了,完完整整丝毫无损地康复——新生的肉体嘛,连“手术”过程中那些密密麻麻青瘀的针孔也没有。
心底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悲哀,我就好像一个溺水者般,被冰冷笼罩着,水从四方八面灌入身体里,然后下沉。
“我想你已经懂了。我们回到下面办理入职手续吧。”
我好像再也不能回头了。
我们再次进入电梯,又遇上了刚才一号病房的医生,但此时他推着的,是一张空白的床。我想,我知道五楼是干什么的了。
这那里是医院?明明就是屠宰场。
我好像再也不能回头了。
可是,真正的我已经死了,我还能惧怕什么?
人,真的可以重生吗?不。
既然无力改变命运,那么只能,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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