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三师趣闻轶事

作者: 陈飞a | 来源:发表于2021-12-17 21:50 被阅读0次

        二战的苏德战争中,斯大林将炮兵誉为“战争之神”。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第3师是1950年年1月1日在南京东营房由步兵102师师部和华东野战军特纵榴弹炮第11、12、13团组建而成。

        炮3师组建前的各团均参加过淮海、渡江、淞沪等战役,炮13团在渡江战役中击伤在长江中向我挑衅的英军战舰“紫石英”号,震惊了世界。

        组建后参加过解放舟山战役、抗美援朝、炮击金门历次战役,并参加过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1984年老山对越作战,是一支战功卓著的部队。后来编入炮3师的炮兵第39团来自于华北战场,参加过解放河北保定、房山等战斗,并参加过平津战役,是1949年开国大典时鸣放礼炮的部队。

        1985年根据中央军委命令,炮3师撤销编制,走进历史,撤编前炮3师辖炮兵第2团、12团、13团、17团、39团、205团一共六个团,是全军最大的炮兵师之一。笔者有幸曾在这支部队服役过,从新兵当到连长,听过见过许多难忘的事情,现在撷取其中几个小故事与朋友们分享。

                      张九德师长(一)

        张九德是炮3师从1954年到1969年的师长,可以说这支部队深深的打下了他的烙印。

        张九德师长是山西沁县人,1936年参加牺盟会决死二纵队,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战中屡立战功,从战士一直干到支队长。解放战争中在晋绥军区担任副团长、团长,更是英勇善战,曾被晋绥军区授予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新中国成立后,张九德任炮兵第32师参谋长。1951年4月,赴朝参战,改任志愿军炮兵第8师参谋长,率部参加第五次战役,配属第九兵团作战,取得辉煌的战果。

        1953年志司发起金城战役。炮8师配属志愿军第20兵团作战,受领任务后,炮8师召开作战会议,制定作战方案,在作战决心的确定上,师长和政委分歧较大,发生激烈争吵,张九德参谋长发言支持政委的意见,师长勃然大怒,参谋长竟敢不支持师长的决心,伸手给张九德就是一个大耳光!

        消息传到彭德怀那里,彭大为光火,当到师长还耍军阀作风,成什么体统!这是严重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行为,马上下令,师长降为参谋长,参谋长张九德提拔为师长。张坚辞不受,可是军令如山倒,不能改变!

        后来一次到志司开会,会后张九德师长找到彭总,向他汇报,首先感谢首长对他的信任,提拔他当师长,可是,全师官兵都知道他是挨了一个耳光当的师长,这是很丢人的事,怎么抬得起头来?

        彭德怀听了哈哈大笑,说你讲的也有道理,那正好,同样在朝鲜作战的炮3师也缺师长,你就到炮3师当师长吧。

        自此,张九德改任炮3师师长。

                      张九德师长(二)

        张九德先到沈阳高级炮兵学校学习,学习结束后到炮3师上任。

        当时炮3师已经从朝鲜战场移防到福建前线。1950年代中期的福建前线战云密布,在美国庇护下,蒋介石对龟缩在台湾的国民党军进行了整顿,全部换上美国的先进武器,开始蠢蠢欲动,要反攻大陆。先后对南日岛、东山岛等沿海岛屿实施袭扰作战,使我沿海军民遭受严重损失。

        炮3师是原福州军区唯一的炮兵师,担负整个福建沿海地区反登陆、反袭扰作战、对近岸敌占岛屿火力打击、护航护渔等任务,担子很重。

        炮兵是一个技术含量较高的兵种,而我军当时的官兵特别是基层官兵文化水平普遍较低,掌握技术比较困难。张九德师长爱才如命,只要是人才,力排众议,不拘一格选拔使用人才,特别是留用了一批从国民党部队起义、投诚过来的干部,在当时的政治气氛下,他这样做是有政治风险的,但是他毫不犹豫,照样这么干。

        当时的炮三师成了福州军区留用解放人员最多的部队,营连长大部分都是,而且许多是汤山炮校毕业的,运输科长和各团的股长多是敌人快速纵队的。所以当时炮三师军事技术最好,军区比武或是总部组织的考核,其他炮兵部队一般都比不过炮3师。部队执行作战或者战备任务,尽管全师车辆数量大、车型繁杂,车龄长,但不管车队怎么跑,趴窝的很少,即使坏了很快就能修好,干过快速纵队的运输干部可不是吃素的。

      一次军区组织炮兵连实弹射击比武,军区首长坐在导演席上看着。各单位参考分队进入演习场时都非常紧张,接受目标后,连长会马上仔细观察目标,指挥侦察分队交会目标,测定目标坐标,计算兵计算出射击诸元。连长下达射击口令,指挥试射,再修正射击偏差,这样一系列操作,试射几发炮弹后,行效力射,炮弹进圈。

        轮到炮3师的一个连队考核。考官在向连长指示目标时,那个连长自顾自点了一支烟,眼皮都不抬,目标指示完了,连长问道:“可以开始了吗?”考官秒表一卡:“开始!”

        只见那位连长拿起图板在地图上一点,手指头比了一下距离,连射表也不翻,一串射击口令,射击诸元下去了,十几公里外阵地发射一发炮弹呼啸而过,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全场一片掌声。

        军区首长叫连长过来,连长把烟头一扔,正了正军帽,跑步到首长面前,立正靠腿,敬了个漂亮的军礼。首长笑咪咪的问:“你打得那么准,这个本事从哪里学来的?”

        连长大声回答:“汤山炮校。”旁边的张九德师长连忙补充说:“首长,这位连长是解放过来的。”

        军区首长哈哈大笑:“你这个张九德呀,难怪别人说你招降纳叛!带兵就是要善于使用人才,这个连长就是个人才,我支持你!”

                      薄恒香师长(一)

        张九德师长的故事都是后来听说的,我当兵时张九德已经在福建省军区当副司令了,当时薄恒香是我们副师长。

        薄恒香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女性,可是我们薄副师长是个标准的黑脸山东大汉。我们全师官兵都叫他“薄老头”。薄老头是山东海阳人,一口的胶东口音,抗战中跟着他舅舅参加八路军,当时只有15岁,人没有枪高,舅舅在炊事班当班长,后来他当到连长,舅舅还在当炊事班长。

    摄于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谅山前线阵地,后排左三为薄恒香师长。

        薄恒香入伍后作战勇敢,苦练杀敌本领,不到二十岁就当了连长。历经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淞沪战役、进军福建战役,随着部队从山东一路打到福建厦门。他战斗作风顽强,不怕牺牲,身经百战,多次负伤,我们亲眼看过他身上的累累弹痕。解放厦门时,已经是31军最能打仗的连长之一了。建国后一路提升,当到步兵团副团长后上炮校学习,回来后改任炮兵团团长。

        我们当兵时师里有五六个副师长,可是我们许多官兵甚至不知道师长是谁,只知道师里有个“薄老头”。晚饭后,师部大院的道路上常常人流如织,饭后在院子里散步的官兵,下班回家的家属们,还有匆匆回家吃饭的学生。

        “薄老头”常常会把军帽捏在手里,背着手站在路口。一般官兵远远看到“薄老头”站在那里,就往其他小路躲开了,家属小孩则急匆匆从他身边走过。个别绕不开的官兵只能走到他身边,向他敬礼后离开。常常有干部会被他叫住,用浓重胶东口音喊道:“哪个单位的?你稀稀拉拉的,我要切了你的鸡(撤了你的职)。”所以大家都会怕他。

        1979年,中越边境局势骤然紧张,越南当局不断挑衅,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中央军委决定实施对越自卫反击战,为了加强参战部队的火力,军委决定从福州军区炮3师抽调一个130加农炮兵团,加强广州军区作战。薄副师长时年已51岁,主动请缨率部出征。

        到达广西前线,在薄副师长的率领下,炮兵12团在自卫还击战中,先后分别配属41军、55军作战,打高平、攻谅山,充分发挥了远程重炮的作用,在压制敌人远程炮兵、摧毁越军坚固据点、支援步兵坦克进攻作战中,屡立战功,受到了配属单位的高度赞扬。

        后来担任南京军区政委的雷鸣球上将,时任广州军区政治部组织部的处长。他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作战中,一次他到炮3师的部队找薄副师长了解情况,到了后部队正在开饭,树林里一堆一堆官兵围成一个个圈子正在吃饭。

        那时没有军衔,他也不认识薄副师长,只好喊了一声,人堆里站出一位老军人,正是“薄老头”。他见到薄副师长与官兵一样托着两个小搪瓷碗蹲在地上吃饭,吃的是同样的饭菜,很感动。后来他跟我们说,从这一点就看得出炮3师是能打仗的部队。

        1979年3月1日,谅山战役拉开序幕,55军集中了300余门火炮猛烈轰击谅山,30分钟落弹几万发,谅山市被炸成了一片火海。炮12团的数十门大口径火炮发挥了重要作用,为步兵坦克的攻击提供了强有力的火力支援。当火力准备结束,炮火延伸后,薄副师长亲率前进指挥所,冒着枪林弹雨,随着突击前进的步兵坦克攻入谅山市区,直接指挥呼唤火力攻击残存火力点。

        对越自卫反击战结束后,薄副师长率部返回福建,班师回营。返回后,福州军区党委上报中央军委,薄恒香被任命为炮3师师长。

                      薄恒香师长(二)

        1979年,我担任排长,后来任参谋和连长,可以说我在炮3师大部分时间,师长就是薄恒香。

        薄师长记忆力特别好,全师五个团(后来是六个团),分布在从仙游到南安再到厦门几百公里的线上,平时见到师长也不多,但是薄师长基本上认识全师连以上干部,见面就能叫出名字来,这真是不容易。

        薄师长对部队训练抓得特别紧,训练水平上不去可是不行的。他特别精明,想忽悠他是忽悠不过去的。我一个战友给他当过参谋,他说陪师长下部队很累,他坐前面,师长坐后座,一路上一边脱了鞋抠脚丫子,一边问他训练问题,答不对是要挨剋的。同时还要边走边看地图,师长会突然问他这是什么地方?如果答错了又要挨剋。薄师长问你的东西一般都是他知道的,其实是在考你。但是每次跟他走一路,收获都很大,很多参谋都是这么调教出来的。

        薄师长特别爱才,颇有张九德之风,用干部不拘一格,唯才是举。他带部队严格,骂人很凶,但处理干部极慎重,所以全师官兵既怕他又尊重他。在他的带领下,炮3师保持了军事技术过硬、作风优良、官兵关系融洽的好传统,甚至更进一步发扬光大。

        薄师长在职时,虽然他也认识我,但是我们等级相差太大,交流并不多。我们交流更多的是在他离休后。薄师长离休后住在厦门市的干休所里,他离开部队后同样关心部队建设,关心部队的官兵。

        我当营长时,我们这个营队就是参加过1979年对越作战的炮兵12团3营,广州军区授予的“自卫反击保边疆”和“炮击谅山,敌寇丧胆”两面锦旗就挂在我的办公室里,可是我并没有参加谅山之战,我们全营也没有参加过这场战争的老兵了。

        我们请薄师长来给我们讲这段作战历史。薄师长每次都非常热心地过来给我们讲历史、讲传统,传授带兵的经验和作战的心得,深受官兵的欢迎和爱戴。

        有一次上完课,薄师长跟我们几个营领导聊天,他问起我爱人的工作,我告诉他刚从漳州调来厦门,在厦门人民广播电台,但是编制还没有落实。他一听就告诉我,市广电局的局长我很熟悉,下周你打个报告到厦门来,我带你去找他。

        下周按预定时间,我和爱人提前十分钟到广电局门口,却看到他的车早已停在院子里了,急忙进去找到局长办公室,他与局长正聊得欢。见到我们,他就跟局长说:“这就是我跟你讲的我的老战友,他家属的事就交给你办了。”我把报告递给局长,他刚说了句:“我们会认真研究办理。”薄师长马上打断他:“少给我来这一套,一定要落实。”

        出来后我心里暖烘烘的,薄师长是1943年入伍的老革命,他的军龄比我的年龄都长得多了,居然称我为老战友,太令人感动了。

        不久后又有一件事让我更感动。一次他到营里给官兵们上传统教育课,临走前告诉官兵他家的地址,并告诉大家探家时如果要从厦门乘火车,需提前买车票可以打电话给他,他能帮助买。

        那个时候火车票都很紧张,特别是春节,一票难求,只能找黄牛买票,每张票要加几十元,甚至要翻倍。

        有一次春节前到厦门,早晨在路上碰到他儿子,我说这一段时间好久没去看老首长了,最近在忙什么呢?他告诉我这一段时间薄师长每天都去火车站帮大家买火车票,现在因为票很紧张,为了能确保买到车票,老首长凌晨四点多就会去火车站排队。

        我急忙赶到火车站,售票处门口排着长长的的队,薄师长一手夹着马扎一手抱着大衣满脸疲惫的正在排队。我走过去叫他,他手上拿着一张纸条,上面详细记着十几位战友的部队、姓名、购买车票的车次、地址和时间。我的眼睛马上模糊了,眼眶充满了泪水,这么大年龄德高望重的老首长,竟然每天天不亮就来排队帮我们的战士买车票!……

        回到部队后,我严肃的召集各连队干部开会,不允许请老首长帮助买票了!可是,总有不懂事的小战士还会去麻烦老首长,老首长也依然会乐此不疲的为战士们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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