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辣椒

小时家乡有句话叫做“能吃辣能当家”，不知现在还有没有这样说法，好久没听到了。但我想这话毕竟流传了这么多年，应该会继续流传下去的吧，给一代又一代的小孩子听，让他们从小就接受辣椒的洗礼。

家乡并不是吃辣的大省，但却普遍吃辣，甚至出现了以辣为荣的习俗，不能吃辣的人会被人瞧不起，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会总被调侃的。有多少小孩子就是硬着头皮被迫吃辣的啊，习俗真可怕。我自小肠胃不好，一吃辣及肚子疼，可家里做饭却从不减辣椒，还对我说吃习惯就好了。等我终于能勉强接受，也离不开辣时，稍一过度还是照样会肚子疼。疼也得吃，甚至，不放辣反而吃不下去了。

等到长大，去了外地上大学，别人说能吃辣，但我吃起来真不过尔尔，比家里且不如，更不用说那些吃辣大省了。我在大学再也没有因为吃辣而肚子疼，还以为终于克服了，结果一回家吃饭，肚子疼得更厉害了。

小时家里一到冬天就集体去榨辣椒酱，几家邻居一合计，凑一麻袋新鲜红色朝天椒，洗净，拿到镇上小钢磨去，“扑哧扑哧”转动几十分钟，完全碾成艳丽的红粥，装成一大桶回来，每家分一小桶，够吃半个冬天了，吃完再榨。吃时分盛一小碗内，加点盐，就是我们这里的辣椒酱了，火辣火辣的，大冬天辣得额头直冒汗。有时也会用热油熬一下，弄一小碟就馒头吃。这样油熬的辣椒酱很香，比生酱更易入口，也没那么辣，但就因为易入口，反而会吃得更多，结果等发觉时早已浑身大汗淋漓了。大冬天里就辣椒酱，实在是过瘾。肚子疼也就由他去了。

还有腌辣椒。也是朝天椒，但是青的，没有腌红辣椒的，红辣椒全用来做辣椒酱，红红的端上桌很好看。青朝天椒就腌起来，装进大土坛子，撒上盐，泡入酱油，还可以加些蒜瓣。腌上十天半月就可以开封了。捞一碟上桌，一手捏一根右手抓馒头，一口辣椒一口馒头，咸辣香，和辣椒酱比起来又另是一番滋味。都是辣，但层次很不同。我一顿只能吃两根，有人一顿能吃下一碟。也有腌大青椒的，但那只能当凉菜吃。我经常见有人家桌上摆着一碟腌辣椒一盘腌青椒，一手捏着腌辣椒，咬一口就着，大口大口吃青椒，完全是凉拌菜吃法。

我去吃川菜，辣能接受，麻却不行，吃下一口嘴就木了，什么都尝不出来了。前年在四川住了一段时间，实在受不了了，就让大师傅不要放麻椒，结果端出来的菜还是麻的，没办法，他的锅就是麻的。后来只好自己买锅自己做。就是去外面吃，也专挑外地馆子。我是从小吃辣，但我没吃过麻啊。五味里也没有麻啊。

也吃过湘菜，果然肚子疼了。

辣椒传入中国也没多少年，书说辣椒原产美洲，那应该明中期以后才传进来的，这才不过三四百年，却早已成为那么多人的一大嗜好了。更奇特的是，身居五味，辣却并不是味觉，而其实是一种痛觉。吃辣可真正是“痛并快乐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