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为君倾盆雨

作者: 东方龙刘有龙 | 来源:发表于2024-02-11 06:58 被阅读0次

            深秋的一个中午,送葬的人群在地里围在一成一团,焦急,忧愁,悲伤,都因这不期而至的暴雨而致。油漆棺杦上的纸人被打成条缕,不时的雷鸣闪电,更使送葬的人们焦虑不安。因为大雨如注,早已挖掘的墓穴不时被冲塌。德高望重的老执客,向施主提出,因为地势低凹,土质松软,无法修整,“只有”,他顿了一下说“在老二的地里下莽了,不然的话”,不言而喻的语意,是个明白人都知咋回事。

            于是,帮忙土工的邻居们扛着铣先行,送葬的队伍随后,此时雨停了,雷鸣亦止电闪也停,终于在施主二弟的地里把夫人草草安葬。送行逝者的几个知己,禁不位涕泗横流“多好的人呀,老天咋就和她过不去?闪电打雷,大雨哗哗?”“你们说错了,是老天爷为她流泪,为她鸣怨叫屈呢。″短短一席话,惊醒梦中人,人们不禁频频点头或暗中称是。

          她,一个除了在地里干活,必要时回娘外,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妇女,却赢得村里所有人的敬重;她,一个孱弱的女子,大字不识几个,不会巧言如簧,甚至有些惜语如金,但让男子汉自叹不如,多舌女子赞不绝口;她,没有干过惊天动地的大事,整日围着碗台转,围着老公围,围着孩子转,却让所有熟人无不为之竖起大拇指。

          一颗流星,不过是转瞬即逝,毕竟也灿烂过,也辉煌过。

          这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上面有个哥哥,不知啥原因娶不上媳妇,不得已嫁给了兄弟多,家贫无父,同样不好娶妇的小伙子,俗称“换亲”,也叫“交换婚”。好在嫁的这个男人身材魁梧,顶天立地,总算天不负人。一个半瞎的爷爷,一个去世公公丢下的河南续弦继母,下有二个还未成年的弟弟,组成一个由她主内的特殊家庭。老天仿佛考验她的忠贞,嫁给她哥哥的小姑子,婚姻维持不久,寻死觅活要离婚。她和老公无法说和,倔驴似的爷不会调和,满嘴河南腔的继母不能劝和,最终还是和哥哥离了婚。在众目睽睽注视下,在亲明好友担忧时,在一家老小惶恐中,她选择了留下,其中的㥬惶,痛苦,抉择,只有天知地知和她知。

          小姑子在她的主持下嫁了人,生了子,不时走动娘家,并无哭天抹泪走,也无胆战心惊来,其中原因不言而喻。她和河南的婆婆和谐相处,和倔老头爷爷和平共处,和小姑子其乐融融,和两个弟弟相依为命。两个弟弟大了,娶媳妇,是她一手操持,爷爷去世,是她亲手缝的寿衣。树大分枝,弟大分家,河南婆婆提出要和翠儿一起过。兄弟分家,都是倔如一头驴,为了两扇破的不能再破的稍门,兄弟翻脸,妯娌成仇,是她苦口相劝,化干戈为玉帛,兄弟和好,妯娌和睦。

          老嫂比母,相比这个老三,她更恰当些。小好几岁的小叔子,衣食出行,都有她这个嫂子操劳。看水泵的轻活,当会计的美差,都有在大队的老公罩着。俗话说得好,娶了媳妇忘了娘,何况是嫂子。老三翅膀硬了,和老大分庭抗礼,“长子不离老宅”,谁让老宅大?求爷爷告奶奶,还是老公面子大,给老三弄了临大街的一块基地,但还是老宅大呀!老三死活就是不从老宅搬走,还骂骂咧咧,村里的头面人物纷纷上门相劝,皆以无果而终。六四年移民过来的旧房早已破烂不堪,老大气得直抹眼泪。她劝老公,那就凑合着。于是大院一分两半,简陋的房子盖好了,她还逗老公开心“不管怎样咱还朝大巷,院小咋了,院小能憋死人?”后来老三终于搬走了,折掉简陋屋,盖起了大房子。这些年,从未见她怨天忧人,从未见她埋怨老三,从未见她愁眉紧锁,见谁都是笑脸相迎,笑语相送。

          知人知面不知心。过了十几年的儿媳,丢下老公和儿女,和出狱不久的相好跑了。翠嫂仿佛更瘦了,但照样该干啥还干啥。怨天忧人?没有“是她在咱家的缘分尽了”。别看她肤白瘦削,干起活来从不服人。老公自豪对人讲“我家几亩麦子,从不让娃到地里受账,我在前面割五垅,我老婆在后面捆,完事了叫个拖拉机,再让拖拉机碾一下。我在下面用叉子挑,我老婆在上面垛(麦秸),三下五去二就干毬完了!”我都纳闷了,这翠嫂不象她老公,虎背熊腰,弱枝两叶的,哪来这精气神?

          翠嫂的贤惠出了名,娶妻看娘,三个女儿都随娘,秀外慧中,人见犹怜,说媒的挤破了门槛。提起二姑娘的婚事,还有段佳话。我老舅家的一个叔,一家老小都看上了翠嫂的二丫头,但她妈有言在先,我家闺女三年内不能出嫁,这是神说的。她信奉神灵,每天香火不断,吃素戒荤,据说连葱,蒜都不食。别看弱小女子,那可是一个吐味一个钉,媒人磨破了嘴,跑断了腿,就是不吐口。没办法,谁让儿子相中人家姑娘,父母相中人家姑娘父母,尤其是那贤惠的娘。就这样足足等了三年,还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因为人贤惠,有些伤心事想不开的女人就找上门来,在神堂和她一起聊天,于是开导,劝慰。时间久了,人多了,难免就有闲言碎语。什么老公出轨,和别人好上了。人前人后,满城风雨,难免不会进入她的耳朵。但没见她和老公红过一次脸,没听说她和老公拌过一句嘴,一切都是和风细雨,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内休后离开老家定居运城,回村少了,后又在北京,上海两地跑,更是很少回村,基本上清明回去上坟才回,村里事也就很少听说。但是有件事却哄动了几千人的村子,翠嫂病了,还病的不轻,是乳腺癌!尽管对翠嫂很尊重,但得这种病,毕竟男女有别,只好让老伴一人去探视。老伴回来时两眼通红,哀声叹气“翠嫂这辈子真不容易,老了老了,还得了这种病!”她无不感叹。原来她探视翠嫂时,她正在切了的乳房上抹药,碗口大的伤疤,叫人看不下去(残不忍睹)她无不同情地说“嫂子,你这么好的人,昨还受这个罪?”翠嫂笑着说:“那还是我没做好,神在惩罚我哩”。说罢,老伴又是一阵呜咽,我也深深叹口气。

          我不是医生,对于乳腺病知识了解甚少,查百度获知,这种病与遗传,不良生活习惯有直接原因外,女性长期受闷气,造成内心泌失调,也会提高得乳腺病的风险。别看翠嫂对谁都春风和煦,笑容挂在脸上,和善出在嘴上,但是,一生那么多的失意事,心中没有介蒂,鬼才信?一个孱弱女子,承受那么多的不平事,默默忍受,还强装笑颜,是个铁人,也经不起如此暴风骤雨的摧残呀!

        我不断在想,如果翠嫂是河东狮子吼般的泼妇,撒泼,打滚,哀嚎,尽可发泄,是否不会这样?继而一想,如此,那还是翠嫂吗?是呀,当初小姑悔婚,她也以牙还牙?小叔发赖,她也破口大骂其忘恩负义?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和老公撕打,一哭二闹三上吊?哪还是翠嫂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们可以同情,哀其不幸,但不可斥责,怒其不争。世人在为翠嫂愤愤不平时,也许九泉之下的翠嫂,还微笑向暖呢。啊,这就是翠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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