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之梦

水母之梦

《传道书》里说“虚空中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不知何时，人们开始怀疑起死后的世界，怀疑自个存在的意义。卫星并没有拍到天堂，钻机也没有挖到地狱，也许这个世界不过是一系列巧合的产物而已。既然如此，那些努力又有何意义？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波普艺术，达达主义全都诞生于此，那些人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剪下发霉的每日头条，在药片和酒瓶中游泳。虽说如此，大部分人还是得乖乖系好领带，毕竟发疯就能赚钱也算一种天分。

水母可谓是虚无主义最精致的表达了。八条修长的缎带，从海浪中轻轻掠过，那顶帽子好似化到一半的冰淇淋。海龟就靠吃这个为生，因此水母也不得不弄出点毒素。被一粒豌豆大的箱形水母蜇到，你先会感到烈火似的疼痛，最后心脏麻痹而死。这种小家伙几乎和水融为一体，长期以来人们都以为是水里有毒。

可是仔细端详它，那朵绽放的桃花是如此无辜。飘摇的细线像剪断的傀儡，又像是某种寄生植物。一朵水母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可成千上万的水母，一朵朵盛开在水族箱里。那样的大而圆，又充满空洞，仿佛叹息声吹出的泡泡。我常常这么静静看着，看它们游来游去，蓝紫色的灯光充盈其间，水母自个也闪着光，那种情景，就好像吃了迷幻剂一样。

在海洋的最深处，冥河水母悄悄守护着自个的乐土。它终日不见阳光，也失去了美丽的触手，而是化作绵长的暗色窗帘。那姿态好似一个被遗忘的舞者，观众们都退场了，只有她还留在寂静的舞台上。这么一圈圈转着，一圈又一圈。

在更多人看来，这种刺胞门的腔肠动物是如此弱智，它们没有大脑，听觉就靠泡泡里两块小小的耳石。每天随着海流运动，流到哪算哪。在被海龟吃掉时也显得如此茫然，粉红果冻没有一丝挣扎，就这么静静地被撕扯开。蛤蜊相比之下还求生欲些，它们会极慢极慢地挪动，甩开身后一样爬的很慢的葵花海星。

不过这也不能怪水母，它们选择的是R策略。也就是生出好多好多的小水母，总有一只会活下来。那些卵附着在岩石上，长成松果似的水螅体，而到了某个时刻，它们会一齐舞动起来。最外层的皮肤剥落下来，就成了一朵小水母。这个法子虽然笨，却在各地泛滥成灾，那些渔民不停的用网捞起它们，深红色的巨大花朵，浮出水面时会是怎样的感受？震惊？诧异？还是平平无奇？毕竟文明社会才诞生不过两百年，而水母却自由自在的活了几亿年。

是呀，这种空洞茫然的生物熬过了火山爆发，熬过了恐龙灭绝。在人们为生命的虚无苦苦思考时，它却优雅的抚水而过，蓝色丝带飘摇出时光的色彩，玻璃镜面倒映出天空的痕迹。谁也不知道启示录中情景会在何时到来，也许没有天堂，也许没有地狱，水母并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