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05,如往常一样,陈木被闹钟吵醒,慵懒的挪动手指摸索着枕边的手机,艰难支起仍然干涩酸胀的双眼,披了床尾凳上的外套,磨蹭着站到了洗漱台前。睡意仍然眷恋盘桓着不忍离开,陈木单手支着洗漱台边缘,另一只手支撑着牙刷的运作。
7点25,还是如往常一样,陈木坐在餐桌前,打开ted app,一边吃早餐,一边听今天的演讲。“树与树是如何交谈的”,博人眼球的标题。
7点55,陈木如常来到地铁站,早高峰一如往常,洪峰一样,稍不留神就可将人吞没,只是踏错了一步,女人细长的鞋跟便落在陈木的鞋面,陈木吃痛欲出声,却发现声带并未如往常般运动。女人未觉异样,并没有回头,而陈木的注意力早已不在痛觉上。陈木张了张嘴,试着再次发声,仍然只有空气作响。什么时候开始失声的呢?从醒来到现在,没有说过任何话,那么昨晚呢?加完班回到家,已经11点,冲完凉睡意排山倒海而来,也没说过任何话。
需要请假去医院吗?今天的工作没有外勤,在办公室,无非是永无止尽的客户邮件,能不能说话似乎关系也不大,那么还是去公司吧,毕竟除了不能出声并没有什么异常。
进电梯的时候,陈木注意到前面一人间隔的年轻女人,倒不是背影婀娜引人注目,而是她耳鬓一缕银发显眼。不像是一般少年白夹杂的几根白发,而是确确实实的银发。这栋写字楼属于一家机械制造企业所有,员工着装大都稳重,不像临街另一栋的写字楼里创意公司居多,雇员面貌也更有个性。
“九零后们果然是与众不同些,挑染颜色这么霸气。”陈木正心想着,银发女突然回头看了陈木一眼,陈木预料不及,目光相触,银发女杏眼含笑, 礼貌地向陈木点了点头,陈木回视后移开视线,暗暗心惊,“吓一跳,还以为她听得见我想什么。”
进了办公室,刚一坐下,同事小王过来敲了敲桌子。“陈木,今天办公室要来个新人,听说还是个漂亮妹子,我们这种铁匠部门竟然有妹子愿意来!”陈木拿起水杯,拍了拍小王的肩,走向茶水间。“‘八卦小天王’的名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可惜没去当娱记,来这种冷冰冰的制造企业,真是屈才。”陈木心里想着,无奈出不了声,调侃不成。“你小子又给我装高冷。欸,老张,今天办公室要来新人你知道吗……”背后的小王迅速将“喜讯”传播给下一个听众。
10点20,陈木看着一封难搞的邮件,眉头微蹙,“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手中的原子笔固定着节奏,反复作响,是陈木想问题时的惯例。
“前辈,抱歉打扰一下,我是今天报道的新人,秦鹤,您好,请多指教。”
陈木抬起视线,心里又是一惊,竟然是电梯间遇到的银发女。
“我们早上见过,您还记得吧。”秦鹤说着,“我的头发,天生就是这样,不是挑染的。”话语轻盈,就像听到了陈木心里的疑问。
陈木点点头,狐疑顿生,“这个新人,有点意思。” 原本向自己工位走去的秦鹤此时回头又是一笑。
陈木收回了视线,这才注意到部门邮件。陈木被指派帮助新人了解公司业务和部门职能。查找了共享文件发给秦鹤后,陈木想着“这些应该够她今天看了。”秦鹤发来消息,“谢谢,这些我今天应该能看完。”陈木抬头,秦鹤向着他笑了笑,银发显眼。“这个新人,真像会读心术似的。”
公司的附近有一片人工湖,午休时分,陈木如往常去沿河步道散步,于他而言这是全天忙碌工作中难得的放松。往常只自己一人,今天却在半路遇到了秦鹤。秦鹤的银发在阳光下耀眼,陈木措不及防闪到眼睛。上个周末,他去爬山时也曾有一瞬,像这样闪到眼睛。
陈木喜欢树,隔一两周便会去些步道、水库之类的地方,爬山徒步。上个周末,他去城郊常爬的山,沿着常走的路线前行,发现树林中什么东西隐隐闪着,无法直视。陈木循着亮处,拣到了一根折射着太阳光芒的银色羽毛。看形状,像是鹤的羽毛,可偏又是银色,好看而少有。“莫不是真有童话里的银鹤。”陈木笑着,将羽毛带回了家中,夹在相册里,新一周工作开始后,他已忘了这个插曲。
“所以想起来了吗,银色的羽毛。”秦鹤仍然是笑着看向陈木。
“难道羽毛和秦鹤有关?那么秦鹤是人还是……”陈木几乎已在心里下了定论。
”你不要怕,我知道你的疑惑,也确实能听到你心里的声音,不过我是人,你可以放心。”秦鹤笑着。
“我的家族世代都是银鹤的守护人,银发是我们的印记。”秦鹤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除了有守护银鹤的使命,我们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人们都以为银鹤只是传说,不过是很少人看见罢了。”
陈木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童话,山林深处是银鹤的家,见到银鹤的人会得到幸福,捡到银鹤羽毛的人能够永生。
“但人们不知道,永生,是沉默的永生。就像现在的你这样。”秦鹤看着湖面,静静补充着。“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把羽毛交还给我,这样你就能像以前一样说话了,或者,也可以选择无声的永生,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们族人是听得见你声音的,当然你以后没办法跟普通人说话就是了。啊,午休快结束了,该回去咯。”秦鹤说完径直向着公司走去,没有等陈木的意思。
一瞬间信息量太大,陈木一时觉得脑袋运转不来,整个下午不知是如何度过的,又是如何回到了家中。
“原以为是得了失语症,没想到竟然是长生不老。”陈木翻开相册,拿起羽毛仔细端详着。陈木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何时开始失声的,捡到羽毛到现在,原来自己有两天没说过话了,看来不能说话,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叮咚”,门铃一响,秦鹤站在门口,拎着食盒。
“你可想好了,真的要把羽毛还给我?历史上那么多皇帝劳命伤财都没成功的永生,你就这么轻松放弃了?”
陈木吞下一口暖烫的藕汤,又大嚼了一口洪山菜薹,这才回应,“想好了,还给你。楼下小炒店老板不认识你,菜薹里腊肉都比平时少了,外卖还得我自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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