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小蒜

春天来了，一窝一窝的小蒜出来了。

我家每逢吃面食，总要拿出腌制的小蒜，夹取几筷子，给碗里添点味。

进入三月，山桃花盛开了，妻就念叨着，小蒜快出来了。从洛河边走过，妻也要念叨，洛河水的冰冻早已解封，地里的小蒜快出来了。

那日，开车带着妻去了一次乡下。回来时，路过她的“秘密基地”，老远就瞧见地表几坨翠色的淡绿，地上有花红柳绿的几个人。这是洛河边面水向阳的一处耕地，平日里附近虽然车来车往，但土地的出产鲜为人注意。这块地，不管主家如何翻耕耙秣，小蒜的种子总是生生不息，异常的稠密。妻于是瞄准了它，每年总能选准开耕前、秋收后，错过松土间苗期，把生长出的一茬茬蒜苗收入囊中。再经过精挑细捡，做成日常佐餐的调味小菜，遇到富裕时，就腌制在一个个罐头瓶内，珍藏于冰箱。我家因之，小蒜四季不断。我也戏称那块地是妻的“秘密基地”。

那天妻目睹了她的“秘密基地”被人"侵占",心中想必是分外眼红，发作不得。她苦求我把她放下，只要十分钟就行。我虽好笑，但也理解妻的心情。瞧见那衣着花红柳绿的一家子不怎么顺眼。那男的左顾右盼，心思都不在掏小蒜上。女的东一榔头西一䦆头，腰来腿不来，一看就不是个干活的。她家的孩子满地疯跑踩踏，直接拔蒜苗叶子，分明就是暴殄天物。但我那天车上没有备小铲子或者小撅头，也因为忙不想停留十分钟。我也知道十分钟实际是半小时以上，也许是一小时也说不定。另外，我不想让妻掺和在那家人群，毕竟有发生白眼或者口角的可能。

妻子给文物摄影家上小蒜课

我说明天吧，我一定送她来基地，过一把掏小蒜的瘾，妻只能同意。回家后，她由不得就说起小蒜。第二天早上，她一睁眼就说梦见了小蒜铺满了洛河两岸。早餐后，我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掏小蒜的工具备好，放在车上。上午，和文物摄影家黄老师外出办事，先是一起送妻子去“基地”。昨日被践踏成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妻一阵惋惜。很快她抚平心绪，辨别哪一窝的小蒜掏挖最便捷，获取量最高。看着妻忙碌着掏小蒜，黄老师有那么一点好奇。他是河南焦作人，前半生四海漂泊，痴心于考古与摄影，想必一般不会专注小蒜这些似葱又似韭菜的植物。妻耐心给他讲，什么二八月的小蒜如何香，味道的独特与妙用，炒鸡蛋、包包子等等。黄老师半天冒出一句，我对小蒜不太感兴趣。妻马上不说了，她吆我赶快回去忙去，她一个人在这就行，掏完了给我电话。这是在撵我走。

走就走了，让这婆娘独自一人增长一点胆量也是必要的。去年，她在玉米地里掏小蒜，我在路边等，无意中发现脚下几块土疙瘩有些奇怪。仔细端详，褐色的土里有白色管状组成的网状结构，当时第一感觉就是化石。于是对附近的山体产生兴趣，慢慢观察着，竟然不知不觉走进了拐沟很远，没注意到手机信号减弱，也没料到时间会过得那么快。几个时辰后，突然想起妻在外掏小蒜呢，赶紧出来。她已在路边等了我许久又不敢远离，脚下堆积的小蒜，都能装几个蛇皮袋了。见了我，又是欣喜又是忿恨。

码好的小蒜怎么拍都好看

我的下场就不细表。后来妻说，那天在玉米地里掏小蒜，正在起劲时，路边停了两辆半挂车，下来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就要钻进玉米林里方便。两面互相都听见声音，都怕了一跳。妻一声断喝，干啥呢!一面外强中干，圪蹴着不敢动。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吆，有人呢!一面仓皇上车逃走。妻埋怨我，你就不怕人家把我绑走了，手机都打不通。我说掏小蒜有多大意义，我发现的化石，专家都鉴定了，500万年呀!至少是距今500万年前哺乳动物的头颅骨骼化石，它对研究我们甘泉的古今地质地貌的变迁太有价值了！妻说我不知道什么化石，什么价值的，我们凡夫俗子总要吃，有本事不要吃我掏的小蒜。看来不能较劲了，小蒜吃不上不划算，男人家要拿得起放得下。

这事不说了，单说这天，我一忙起来，又把妻给忘了。两个小时后，电话打来，这次是接通了，妻让我马上接她去。去了一看，这次掏的不多，头茬小蒜本就不多。她说累了，掏不动了，人不服老不行。

小蒜怎么做都好吃

回家还没顾上分拣小蒜，妻又被我叫走。这次又是去了一次乡下，从她朋友经营的牛场，给老院子的菜地拉了很瓷实的六袋牛粪。我的老腰呀，老半天都直不起来，妻却坐下来沉醉于小蒜的世界。两天下来，一根根的小蒜被码得整整齐齐。妻问我，看这小蒜像什么？我说像小蒜。妻白了我一眼，文采哪去了！你看这些小蒜，珍珠样的蒜头、水银色柔软的根须、翡翠一般的纤细蒜苗，它是吹响春天号角的号手，它是唤醒土地活力的追梦蒜，它是你我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味。

我滴那个神呐！难怪实践出真知，小蒜的掏与被掏，都是学问。

2023.0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