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青江》｜第二章 忐忑的心

原创 / 文书九段

第二章 忐忑的心

01

躺在沙发上，林子枫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心中仿佛缠绕着一团乱麻。

他索性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外的晒台上，像往常一样，坐在石凳上，点着一支烟，俯看着机关大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

原以为这样可以舒缓一下心绪，可是心中的兴奋感和迷茫感交织的更加让他难以排解，他甚至忽然感到，这个大院、这座老楼开始渐渐变得陌生和疏远。

本来，主政一方是个天大的好事，在政府机关里有人可能混一辈子也没有这种机会。当一任地方“父母官”，这种人生的成就感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到的。

想想自己拼搏了将近二十年，这次也算内心深处给自己的付出有了一个交代。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林子枫在市纪委工作久了，看惯了各级干部的起起落落，深知权力背面的诱惑和风险巨大，搞不好就会翻船。

尤其是，眼下的青江问题较多，而且很多问题都成了解不开的死结，有些事就连穆剑锋这个市委常委、纪委书记也很无奈。过去他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那些无奈，如今却不得不身入其境，去淌青江这汪混水。

解不开这些问题的死结，就解决不了青江发展根子上的问题。可是，解开了又能如何呢？很难说是个怎样的结果。

林子枫手里涉及青江的案件线索不少，有的案子已经掌握了重要资料，有的调查取证后基本可以定案，但由于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一直被拖延甚至是搁置。

这其中，江华集团收购青江制药厂过程中，县政府班子中有人涉嫌违法牟利；利祥房地产公司江景苑倒楼事件，县委副秘书长关天诚插手干预的嫌疑较重，调查工作仍在进行；还有青江县车管所所长程军民倒卖车牌案也是悬而未决。

案件信息的指向涉及到省市权利要枢中的一些实权派，市级的领导层中很多人对青江的问题态度暧昧，其中也包括这位即将与他谈话的市委书记张为民。

02

回到办公室里，林子枫从挂衣柜里拿出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换上后对着衣柜门内的镜子照了照，一边整理白色衬衣领口的褶皱，一边从镜子里打量着自己。

尽管只是四十出头的年龄，发髻间已经显露出几丝白发，这让林子枫心生出一丝岁月的感慨。

突然感觉自己的胡子似乎长了点，他赶忙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剃须刀，仔细刮了刮，立马就年轻了许多，对着镜子又端详了一下自己，感觉满意多了。

两点四十分左右，张大勇又来了。

“林主任，车子我已经安排好了，穆书记说你下午三点前要到市委办去”，张大勇的表情显得既认真又随意。

“谢谢老哥，没有必要，机关大院就这么大，我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林子枫摆出一副实话实说的憨厚，听得出，张大勇中午肯定是主动联系过穆书记。

林子枫心中也在暗笑张大勇的心思缜密，又不得不感叹人家将这种多余的客套做得有板有眼，心想，这种修炼不服不行。

“你还是拿老哥当外人，怎么提拔了，反倒更见外了”，张大勇边说边笑着走了出去，他知道这种来来回回的推让，让彼此都感到俗气。

林子枫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提高嗓音再次谢绝，“哪里是见外，确实用不着，谢谢老哥啦！”

下楼后发现，的确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看牌子就知道，这是纪委办的公用车。

司机老李笑着打开了车门，“林主任，听说您高就了，以后给您服务的机会少啦！”

其实，老李过去也没怎么给林子枫服过务，他主要是给纪委的两个副书记服务，只是话不得不这么说，可是说出来了，自己又感觉多少有点别扭。

“哎呀！李师傅，不用麻烦你了，都在一个大院里，就这几步路，走过去就行了”，林子枫表现的很谦逊。他不想搞这个特殊，特别是在今天这个节骨眼儿上。

见老李还是在车门前等着，他一口一个“李师傅”的叫着，一再婉言谢阻。

林子枫在机关工作有他的心得——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尤其对待司机、秘书这些岗位的人员，多一些客套，就会少一些麻烦。

当然，机关的司机们对官面上的事见得多了，看眼色行事的基本功都还是有的。老李礼让一番后，见林子枫决意走着去，也就不再坚持。

看着林子枫穿过大院内的花园子走向了市委大楼，老李深深的叹了口气，此刻头脑中闪现的是他在青江县政府工作的儿子。

03

市委办公大楼在机关大院的东南角，是大院中最高的建筑。

办公室主任柴玉民的房间在七层707室，出了电梯第三个房间就是了。

门是敞开的，柴玉民坐在办公桌前像是正在看文件，见林子枫来到门口，旋即起身迎了过去，与他亲切握手，这在以往是不多见的。

柴主任比林子枫年长两岁，中等身材，腰围较宽，略显富态，大圆脸，高鼻梁，厚嘴唇，给人一种宽厚长者的稳重感，眼眉中又透出一股成熟和睿智的神气。

“子枫老弟，祝贺你！年轻有为，将来必是前途无量！”柴玉民脸上洋溢出中肯的笑容。

“兄弟我还不都是仰仗你们这些领导的培养和爱护吗！前途无量谈不上，还指望将来柴主任多多关照啊！”林子枫表现出应有的恭维。

他心里明白，办公室主任在市委机关是非常重要的岗位，将来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不得不倚重于这个人，尽管过去有一些交往，但却不深，更多的是工作上的事情。

“老弟啊，机会难得！”柴玉民似乎要语重心长的说点什么，又觉不妥，顿了一下换了个语气，“有些话现在说不合适，这样吧，等你的事尘埃落定了，找机会我们弟兄再好好交流！”

柴玉民的欲言又止，明显是怕话多了，说过了头，长时间在领导身边工作，这种职业的忌讳和言语的矜持是必要的。

林子枫心知肚明，也就随口应了一句，“好的柴主任，回头再专门向您请教！”

正说着话，桌上的电话响了，柴玉民看了看号码，迅速抓起听筒，脸上堆起笑容，“是我，已经到了！好的，马上过去！”

从柴玉民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电话那头是市委书记打来的。

人的第六感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比如人在通话时的面部表情，对方往往是可以感知的，显然，柴玉民深谙此道。

看着柴玉民一举一动，林子枫不由得心生感叹，心想这综合部门的干部的确不是“喝稀饭”的，心思和举止上没有任何疏忽的细节。

放下电话，柴玉民示意林子枫随他过去。走廊并不长，二人走了个前后脚。

林子枫的胸口几乎是在随着脚步起伏，内心开始变得紧张起来，甚至有了尿意。这毕竟是去见海洲市委的最高首长，他在内心不停的给自己打气。

毕竟，这次谈话肯定与他的任职有关，但却在事先没有任何准备，尤其是没有来得及与穆剑锋书记见个面，了解一下前期的内情。

目前，心里最拿不准的就是青江的那些问题，他不知道，如果谈话中涉及到这些事情时，自己应该怎么回应，因为那些问题涉及到的人都与这位张为民书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柴玉民在701号房间门口停下，轻轻地敲了敲门。

房间里传来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