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初三(1)班伤人事件已经过了两周,而林澜也两周都没和班上任何人说话,就连好兄弟和他开玩笑,他都置之不理,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梧桐树落叶,手上不停地转着圆珠笔。
两周前的林澜还是一个阳光的男孩,一下课就和好兄弟聚在班级后面的窗台打闹,或者悄悄地把写着“我是猪”的字条贴到女同学的后背。
伤人事件发生的那天上午,林澜一如既往地和好兄弟在教室后排拼桌打乒乓球。突然教室外人声嘈杂,还伴随着救护车的急切声,走廊上人潮涌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担忧的神色。
林澜和班上的人也顺着人潮的方向行进,从周围人的对话中,林澜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初三(1)班的两个同学下围棋,其中一方频频悔棋,于是两人发生了争执,双方各不相让,最后一人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砸了另一个人。不料砸碎了对方的眼镜,导致眼镜碎片进入了眼睛。
等林澜他们到操场的时候,只看到救护车快速驶出的身影。
四周依旧议论纷纷,林澜转身对好兄弟说“好了,回去吧,不就弄伤了眼睛吗?我们又不认识,就是死了也和我们没关系。”
话已说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了。其实说完以后,林澜就已经觉得不妥,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清,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下午林澜从同学的谈话中得知,由于伤势严重,那个人不得不转去更好的省医院,甚至有可能失去一只眼睛。
林澜一边转着手中的笔,一边想着没有一只眼睛的世界是怎样的。于是反复地闭上左眼睁开,再闭上右眼睁开。说不清原因,他觉得一只眼睛看到的世界是不完整的。
第一次,林澜觉得自己上午的话那么刻薄,不是一个好学生。于是他开始封闭自己,沉默寡言。
在最后一片梧桐树叶落下的时候,林澜被班主任老许叫去了操场。老许不老,甚至可以说是年轻,刚大学毕业两年。
上课期间,空旷的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人,不复那日的人潮拥挤,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救护车的尾气。
“林澜,老师找你没别的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比如有什么心事之类的。”老许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没有心事,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少年不自在地用手揉着头发。
“想什么事情呢?方便和老师说一下吗?”老许一边说着一边在操场上的台阶上坐下,并示意林澜坐到旁边。
“老师,你觉得我是个好学生吗?”坐下以后,林澜低着头小声的问道。
“当然,每个孩子都是一个天使啊,虽然天使偶尔会犯错,但这并不影响他是个天使。”老许耐心地解释,自然地将手放在林澜的背上,轻轻地安抚着。
“不对,天使才不会不在乎人的生死。”林澜抬起头质疑地望着老许。
老许温柔地看着林澜,一字一句地开口“那你觉得老师是天使吗?”
“是的,老师总是温柔地微笑,和我们做朋友,平等地交流。就算我们犯错了,也不说我们。”林澜一脸认真地回答。
可是老师就曾不在乎别人的生死,老许静静地和林澜讲了自己学生时代的故事。
那时候老许读六年级,别的地区发生了地震,她和班主任在办公室看到了这个新闻,伤亡很大,可是她却说“反正中国人这么多,死了这么一些人也没关系。”
老许的班主任听到后严肃地教育了她,并反问“如果死的是你的家人,你还会有这种想法吗?”
后来的日子里,老许一直为这件事感到羞愧,羞愧曾经那么黑暗而无情的自己。
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坏人,直到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老许辗转各方拿到了班主任的联系方式,发短信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对自己的行为表达歉意。
直到班主任发来一句“我早就原谅了当初年幼的你,善良是一种选择,我相信你以后能坚持这个选择”。老许才从当年的失言中走出来,和不那么完美的自己握手言和。
“天使有时也会因为一念之差,堕入黑暗,成为堕天使。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恶魔,偶尔不注意,就会让它溜出来。而我们要做的不是为此懊悔、逃避,而是应该守住本心,去修正我们的缺陷。所以林澜,像老师一样,正视那个不完美的自己,包容他,然后完善他。”话音刚落,下课铃声就响起了。
老许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轻轻地拉起林澜,让他回教室,不要纠结过往,而是做些该做的。
看着林澜挺起腰杆,步伐轻快而坚定地走向教室,老许仿佛看到了当年在高考志愿上填下师范院校后的自己,从容而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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