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想起儿时的夜晚,乡村那安静悠闲的夜晚。有月亮的时候,村子便笼罩在白花花的月色中。男人三五个站在街门口聊着天儿,说着庄稼的长势和听来看来的一些奇闻轶事。女人们串门子纳鞋底子唠家常。孩子们在明月亮地儿里跑来跑去做游戏。没有月亮的夜晚,整个村子都是黑的,特别是冬天,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没有光亮便多了几分恐怖,孩子们也不敢到处乱跑,早早睡下了。
不然还能干什么?电是时有时无的,而且整个村子连一台电视机也没有。谁家有台收音机已经很难得了,可是收音机又废电池,不舍得一直开。所以,看电影便是寂寞的夜晚的一场盛宴。
看电影是可遇不可求的。村里一般只有谁家给离世的老人做周年的时候才会放一场。所以大队房顶上的大喇叭里一广播今天晚上谁家放电影呢,演的是什么和什么(每次都放两部),全村老老少少的人听了都像过节一样。
妈妈们早早把晚饭做好,孩子吃了好去占位子。有的孩子连饭也顾不上吃,一放学就搬上两个小板凳小马扎,先把位子占好,等家人吃过饭来替换,回家草草扒上两口饭,又着急忙慌地来了,生怕错过开演。
电影银幕在主家门口附近,用绳子拉在路边的树或是电线杆上。天刚蒙蒙黑,放映机早就准备好了,放映机周围便密密麻麻坐好了人。坐低板凳的在前面,坐高板凳的在后面,没板凳的站后面,站着人多了,后面的看不见,便搬来几块砖,摞起来站上面。路两边也站满了人,这条街的这一段路被堵的水泄不通。有的老人不想去人群里面挤着,就坐在银幕背面,凑合看看,图个热闹。
看了一段中间换片子的空档,灯亮了,大家站起身伸个腰,说上几句话。放映员很快换好片子,孩子们跟着银幕上面一起倒数五、四、三、二、一、——开始!大家便都立刻坐好安静下来。
其实特别好看的电影也不多,关键是年龄小也看不懂,常常是看着看着便开始打盹儿、打盹儿。被家人叫醒让回家去睡又不肯,强打着精神瞪大眼睛看一会儿,又迷糊起来,接着打盹儿。
两部电影演下来就到深夜了。常常是一部放完后,抱孩子的年轻妈妈撑不住了,回去睡觉了。老人们也回去休息了。还要上学的孩子被大人赶回家,躺在被窝里,还能听见放着的电影里的声音,心里想着会是什么剧情,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第二部电影比第一部通常是精彩一些的,不然到最后只剩下放映员,那该多么尴尬。虽然人是越来越少,留下的才是真正看电影的年轻人。
那时候我五、六岁,大姐十四、五岁。大姐正是爱跑爱玩的年龄,不但本村的电影场场不拉,听说邻村放电影,也和一群朋友们结伴去看。偏偏我又爱粘着大姐,非要跟着去。早早吃过饭,我便跟在姐姐和她朋友后面,沿着一条高低不平的土路,向二、三里之外的邻村进军。一路上,遇见同行的人愈来愈多,渐渐成了一小群人。大家说说笑笑一起走。
到了邻村,找到放电影的地方,好位置早被占完了,又没带凳子只好站后面看。我人小,什么也看不见,大姐便把我塞到坐着高凳子的人的前面看,她站路边。我看不了半个小时,照例开始打盹儿,站着打盹儿。大姐看见我的头一点一点往下低,然后猛地惊醒,睁开眼睛看不了一分钟,头又开始一点一点低下去……那个难受劲儿却让大姐好笑得不行。换片子的空挡,大姐把我拉到她身边,问我钓了几条大鱼?(打盹儿像钓鱼)我觉得不好,硬是睁大眼睛说没钓鱼,不承认自己瞌睡了。好不容易熬到第一部电影结束,大家伙说回去吧。我便迷迷瞪瞪地跟着往回走。去的时候还好,天还没黑,能看见路。回来时虽然有一个手电筒照明,可到处都是人影,我拉着大姐的手,迷迷糊糊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路上大姐问我看的什么电影,我脱口而出:“地道战。”片名我还记得住的。
“那都演的啥呀?”“就是打仗的呗!”大家都笑了。
天知道我非跟着去图个啥,电影情节一点儿也没记住,跑了那么远的路,我是只顾得打盹儿了。下次大姐再去外村看电影,我便乖乖的不跟着去了。
后来村里面家家户户陆陆续续买了电视机,有电影了还是去看看,却没那么热衷了,看得好看就看一会儿,不爱看的直接回家看电视。
但是看露天电影的那种场面和热闹却留在记忆深处。有一些东西终会被遗忘,记录下来,便是另一种存在。现在,每天都被娱乐包围的我们已经没有娱乐,再也找不到那种有一场电影看便满心欢喜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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