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就不应该把他抱回来,养了这么久,养了一个白眼狼……”
正在抬脚上楼的陈邵听到这里,停住了脚步,不由回头向楼下看去。
爸爸程南正急得一边跺脚,一边向妈妈李玉洁使眼色,同时,还不忘向楼梯上看了过来。
听到此话的陈邵顿了顿,转身又下了楼,径直走到陈南跟前说:“爸,我妈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不是你们俩的亲生儿子?”
“你妈这不是着急了,乱说吗,你怎么会不是我们的亲儿子,你跟你妈多像,你不知道?别乱说,先去休息吧!”说着拍了拍陈邵的肩膀,顺势向楼梯方向推了推。
陈邵转身之际,把目光投向妈妈李玉洁,只见她低着头抹眼泪,身体还一耸一耸的,伤心得厉害……
这件事的发生,与陈邵的女朋友刘夏脱不了干系。
那是五年前的金秋九月,清风送爽的是北方,南国的这所大学,依然是闷热在雄霸天下。陈邵坚决地阻止了想陪同报告的爸爸妈妈,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还需要不时停下来,看看校园平面图,选择最近路线向报告点进发。
今天可是报道的最后一天了,具体来说还剩一个半小时。都怪奶奶,硬是用眼泪把他的报到时间剥削到现在。陈邵心里有点着急。
他一边看着校园地形图,一边急急忙忙前行,眼前出现了两条挨得很近的岔路,走哪一条呢?左顾右盼,一抹身影映入眼帘,一个瘦瘦的女生,坐在树下旁若无人地看书。陈邵心头一喜,疾步上前。
“喂,同学,你好。请问报告厅怎么走?”
女孩缓缓地撩起眼皮,指着其中一条小路说:“顺着这条路走到头,然后右转。”
说完,又低下头去看书。整个过程留在陈邵身上的时间绝对超不过两秒。
对自己长相一直都比较自信的陈邵,第一次有了怀疑。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又把目光投向看书的女生。只见人家已经沉醉书中了,他此刻像空气。陈邵第一次,有了挫败感,摇了摇头,向报告厅走去。
与刘夏的第二次见面是在食堂。刚打完球的陈邵和哥们,一边兴奋地讨论着刚才场上的激烈,一边涌进食堂。也不知道是谁的胳膊碰了陈邵一下,手中的球就飞了出去,紧接着就传来了“哎呀——”的惊呼。
“不好,砸到人了!”几个人调转目光看向发声地。
只见一个女生的餐盘被球碰得全盖到了身上,此刻的狼藉,不忍直视。
“同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邵赶紧上前准备善后。
只见那个女生抬起头,冷冷地瞪了陈邵一眼,抖了抖身上的饭菜残渣,低下身子拾起起餐盘走了。
陈邵愣了,这是开学遇到的那个女生,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可惜……
“她是中文系的刘夏,平时比较清高,跟谁都不亲近。走,咱们吃饭去——”同伴一边给陈邵普及着,一边拽走了发呆的陈邵。
那一夜,陈邵脑子里全都是刘夏冷冷的目光,以及她的落寞……
第二天一大早,陈邵站在宿舍中间大声地宣告:“我——,陈邵,要追刘夏!”
这句豪言壮语,顷刻间就传遍了全校,也传到了刘夏耳中。所有的人从此常常会看见这样一幕:
图书馆看书的刘夏对面坐着陈邵,陈邵看刘夏的时间比看书多;去食堂的刘夏边上是喋喋不休的陈邵,刘夏吝啬得没有一句言语;周末的刘夏宿舍是陈邵必须光临的场所……只要刘夏出现的地方,就有陈邵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多数时候,这句话也适合爱情。陈邵和刘夏走到一块,具体来说,让他们确立感情,是因为刘夏的一个秘密。
那是元旦狂欢,所有年轻的灵魂都在酒精的催化下,疯疯癫癫了。微醉的刘夏一个人缩在角落,默默垂泪。陈邵摇摇晃晃地靠近刘夏,口齿不清地说:“刘夏,元旦快乐,新的一年让我陪你吧!”
一直对陈邵不冷不热的刘夏,突然抱住陈邵号啕大哭,哭了多久?陈邵不知道,只知道站得自己的腿都发酸了。哭声渐渐弱了的刘夏,断断续续地说着,大意就是:
活着有时候也是一种折磨……刘夏现在寄居在叔叔家,爸爸找小三出去游玩的路上出了车祸,被撞成了植物人,妈妈把植物人的爸爸推进河里,然后自杀了……那时,刘夏十岁……从那时起,刘夏变成了现在看什么都冷冷的样子……因为长得漂亮,从高中开始,刘夏追求者不断,可惜没有谁走进过刘夏的心里……爸爸妈妈的事成了刘夏心里最沉重的秘密,也是心头最尖锐的刺,每当夜深人静时,总会溜出来提醒刘夏……刘夏一直与孤单互相做伴……
陈邵看着满脸通红,絮絮叨叨不停的女孩,心里一丝丝地抽疼着。他抬起手摸了摸刘夏的头,把这个可怜的女孩抱在自己胸前,心里发誓,我一定要对这个女孩好,好一辈子!
转眼间,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了,陈邵进了自己家族公司的分公司,任总经理。刘夏在杂志社也站稳了脚跟。谈婚论嫁顺理成章地就上了俩人的日常。
上一个周日,陈邵没有提前通知家长,突击把刘夏带回了家,陈邵在心里认为这么好的女孩,爸爸妈妈没有理由不喜欢。爸爸妈妈虽然招待了,但事后妈妈口气坚决地说:“你们俩不行,必须分手。”
今天,陈邵一进门,妈妈李玉洁又说起让他俩分手的事,强调的理由依旧是,这样的刘夏在事业上帮不了程邵,还有这样出生的孩子性格不阳光。
陈邵着急之下说了一句与身份很不搭的话:“我就是想跟刘夏在一起,你俩再不同意,我就搬出去,跟刘夏一块住。”
然后就有了开头这句晴天响惊雷的话。
第二天早上十点,陈邵离开了公司,回了家。这个时间点,事业心强的妈妈肯定在公司。
推开家门,陈邵直奔爸妈的卧室。妈妈李玉洁一直不喜欢用保险柜,说法是:贵重物品都放在保险柜里,目标太过明显,反而不保险了。她喜欢把自己的贵重东西锁在衣柜里的小盒子里,钥匙就放在床板和床垫中间。
陈邵把手伸进去,果然摸到了钥匙,顺利地打开了妈妈的百宝箱。股权证,房产证,结婚证……
最下面的一个证,震住了陈邵,只见上面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领!养!证!
陈邵半天不敢动一下,好久才战战兢兢地打开……
当天下午陈邵住进了刘夏租的小房子,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说:
“我最喜欢的专业是建筑学,我想当世界一流的建筑师,想让自己设计的建筑能成为城市的地标,可惜这只能是我想象。我知道我爸妈的公司需要我来继承,所以大学遵从他们的意愿进了他们给我选定的工商管理专业……现在我终于可以卸下这份重担,干自己最喜欢的建筑,明天我就去公司做交接……”
第二天一大早,陈邵一进公司大门,助理小白就快速迎上来说:“陈总,董事长在您办公室呢!”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
陈邵已经猜到今天来公司第一个需要面对的就是自己的爸爸陈南董事长。
“爸——”陈邵声音略小地问候,语气里有点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陈南盯着陈邵的眼睛问,那目光能穿透人心。
陈邵避过陈南的目光,说:
“爸,刘夏是一个可怜的女孩,你不知道她……”陈邵急忙刹住自己的话头。这是刘夏的秘密,也是刘夏的伤疤,他答应她会为她保守的。
陈邵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抬起头说:“您先说你们为什么包养我?我的亲生父母在哪?”
陈南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和陈邵都叫了一杯水,走到陈邵身边站定,看了看陈邵说:
“30年前,我和你妈结婚了,也刚组建公司,一个人当几个人干,我们俩商量先不要孩子。谁知两周年结婚纪念日那天,你妈妈发现自己怀孕了,虽然来得有点猝不及防,我们还是很高兴,一刹那就决定把他生下来。你妈妈呢,没有一丝当孕妇的自觉,依然跟着忙上忙下。”
说到这,陈南停顿了好一会,把目光投向窗外,继续说:“当孩子两个多月时,你妈妈摔了一跤,大出血,孩子没有保住,子宫也没有保住。那时我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出差。”
“然后呢?”陈邵问。
“几年后,我们俩请乡下的亲戚帮忙,抱养了你,当时为了遮人耳目,你妈妈还在乡下住了多半年。”
陈南喝了一口水,接着说:
“你回来以后,我们俩把你当掌上明珠,尤其是你妈妈,把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到你身上,学特长,上补习班,游泳……你样样都学得不错,你妈妈常常骄傲地向别人炫耀……儿子,你也大了,你妈妈在你身上的付出,你感觉不到吗?”
“妈妈她总是把她的意愿强加到我身上,从不考虑我到底想要什么……还有,以后无论我做出什么成绩,别人一定说我攀附权势而来的,我想凭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
“你不是攀附权势,你就是我们的孩子。”陈南掷地有声地说。
“爸,您别说了,让我静一静。”
“交接工作这件事,我不同意!”陈南说完,拍了拍陈邵的肩膀出了门。
看着陈南有点弯曲的腰背,陈邵心里隐隐地刺痛。
走出公司大门的陈南,坐在车里,久久不发一言,此刻,他的心里过于沉重,因为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里快三十年了,这对他们一家来说,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30年前,李玉洁不能生孩子了,他们俩决定抱养一个,但陈南有了私心,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经过哥们的介绍,找到被生活逼迫走投无路的少女贾遥,也许冥冥之中有天意,贾遥和李玉洁很像,然后就有了陈邵。
陈邵出生后,寄养在远方亲戚的家里。陈南给了贾遥一大笔钱,条件是,一辈子都不能看孩子,认孩子。
几个月后,陈南和李玉洁去乡下,抱回了陈邵。
如今这件事,他应该怎么说?敢说吗?
与此同时,李玉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30年前,公司刚刚起步,许多应酬都是她和陈南亲自出马。其中一次应酬,是她一个人去的,那次她喝了太多的酒,第二天醒来是在宾馆的床上,床上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对方公司的总经理……这件事她不敢告诉正在北京出差的陈南。
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晋升为准妈妈的她,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当孩子离她而去时,李玉洁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同时,她也失去子宫,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也许这就是报应。还好老天待她不薄,有了陈邵,他是她所有的期待和指望,结果现在呢?
熙熙攘攘的白天落下来帷幕,皎洁的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陈南,李玉洁,陈邵对着同一轮明月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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