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憎恶谎言,憎恶背叛,但更害怕失去爱。
——琳
回到家中依然无事可做,翻翻杂志和报纸抬头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二点了。手机一阵震动,是安发来的短信。
亲爱的,早点睡哦。晚安。
我没有回他,在现有事情未完结之前我得努力克制对他的感情。
门口传来钥匙的声音,是杰回来了。他一打开门我就闻到一股酒味,我上前帮他脱下外衣扶他到沙发上坐下。
“我去拿醒酒药给你。”我从抽屉里翻出药瓶倒出两颗药,接了杯水向杰走去。他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了。
“起来吃了药再睡。”我把他弄起来灌下药又把他扔在沙发上,胡乱找了条毯子给他盖上。
看着他熟睡的面孔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晚上很少见到清醒的他,几乎都是烂醉如泥地回来。有时我渴望和他说说话,但回应我的只有鼾声。我讨厌这样的他,讨厌这样的日子。我和杰已经结婚七年,但除了前三年他给过我幸福难忘的生活外,其余的时间全是寂寞与空虚。
我回到卧室独自上床睡觉,我早已习惯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滋味了。
我又做了那个梦,准确说是梦到过去。
梦里是灰色的,我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床边哭泣,她说父亲不会再回来了,他有了别的女人。我木然地站着没有反应,于是她冲过来扇了我一个耳光,大声骂着“都是因为你!一定是他不喜欢你才会离开我的!他以前那么爱我,怎么会不要我呢······”她跑到房间找来一根很粗的棍子就开始打我。不知为何即使是做梦我依然会觉得痛,这样的场景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而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父亲离开了我们。
我和杰相识在一次旅途中,我们因同一个目的地又独自一人而相约作伴。他说他是房产商,我笑着说自己是一个诗人,或者准确点是个爱写诗的人。他看了我的诗连连赞赏着,我知道他只是恭维我,但我还是被这甜言蜜语所蛊惑。那时我觉得他是懂我和我的诗的人。后来我们相爱了,他会夜晚带我去山顶看繁星满天,会在我耳边轻吟叶芝的《当你老了》。
“即使我容颜衰老你依然会这么爱我?”我问他。
“当然,我会永远爱你。”
后来他在我们经常去的那个山顶向我求婚,他单膝跪地拿着戒指希望我能嫁给他。我说可以,但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是服下爱情蛊。我的奶奶是蛊苗一族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用刀割破我的手指把血滴在一个器皿中,那个器皿中有一对小虫,我看了吓得尖叫起来。奶奶呵斥我说:“不知好歹的丫头,你妈就是当初不听我的话你爸才会离开你们!以后你遇到自己心爱的男子在结婚那天你们双方喝下这个蛊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是的,永远在一起。因为服下蛊后其中一方只要跟其他异性共待上七天就会全身流血而死。
我把这个事告诉了杰,问他:“你敢喝下那个爱情蛊,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他点了点头。慎重的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然后他为我戴上了那枚戒指,就像是一枚枷锁永远锁住了我们的爱情。
当我醒来时杰已经走了,他在桌上留了早餐。我起床梳洗完后找来一个塑料袋把早餐倒了进去,然后出门顺手扔进了垃圾桶。因为我答应了安要陪他吃早饭。
他已经在约好的地方等我了,我刚过去他就立马过来抱住我,我紧张地推开他说“别这样”。他笑笑重新坐下。
“我已经为你点了一杯不加糖的豆浆和一份玉米鸡蛋饼。”
我看着他温柔的笑了,也只有他对我的喜恶记得这么清。
但从前都是杰对我的喜恶了如指掌。只是我们在一起久了他便不再上心,就连我的生日礼物也是敷衍了事。是他不爱我了吗?不是。只是没有曾经那么深刻,时间这该死的东西让我们感情变得麻木,以前的刻骨铭心也只能化作一道记忆,无关痛痒。
“那件事想好了吗?”安细心地用刀帮我把玉米鸡蛋饼切成块,然后放进我的盘子。
“杰他不会爱上其他人的。”我坚定的说。
安抓住我的手:“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只要他爱上其他女人并和她待在一起超过七天你就得救了,然后我们就去我们想去的地方,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我承认自己是个卑鄙的女人。爱情蛊是没有办法解除的,除非其中一方选择背叛死掉这蛊才彻底结束。而我和安想到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女人去勾引杰,让杰背叛我,只要他死了我就可以解脱了。我为我的恶毒而浑身发抖。
“我已经看好了一个女人,让她去勾引杰你说怎么样?”
我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说:“一切都交给你安排吧。”
我和安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那是杰带我参加的,一进会场他就到处与人交谈应酬,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完全忘了我,最后我们走散了。我也懒得再去找他,这时安端着一杯酒向我走来。
“请问你是琳吗?”他问我。
“是的。”我感到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看上去有些激动:“真的是你啊!我是你的忠实读者啊!我很喜欢你的那几本诗集。”
我略感诧异,我的那几本诗集都是杰出钱帮我出版的,销量很低,我没想到竟然会有人知道并且喜欢。
“特别是那首<星辰>意境很美。”说着他朗诵了起来,他的声音充满磁性,抑扬顿挫,把那首诗读得很好。而事实上我最得意的也是那首。
于是我们天南海北的聊起来,原来安是一名摄影师,他也很喜欢诗歌,他最爱的诗人是泰戈尔,我几乎是遇到了知己,因为我最喜欢的诗人也是泰戈尔。当然我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我懂得克制,况且我已经有了杰。但是不可遏制的是我们相爱了。安知道关于爱情蛊的事所以并不强求,但我知道他想让我待在他的身边,永永远远,就像我一样渴望。
有的时候我会静下来想为什么我会如此轻易的爱上一个人然后又不爱一个人。我曾经那样深爱着杰就像如今深爱着安一样,可是为什么最后会变了呢?是感情太容易变质还是永远只爱一个人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我常常想到头疼然后不了了之。自从嫁给杰后我便不再写诗,杰倒是对此事非常高兴,因为我可以不再烦他看我的诗。他觉得一场足球赛比我的诗好看多了。也是那时我才意识到他从前说喜欢我的诗根本就是谎言。或者曾经喜欢过,但也只是曾经。
我把这件事全部交给安去办,不再过问。我怕负罪感,但更怕背叛。是的,我自私,即使是我背叛在先我也容不得别人的背叛,我无法接受。
后来的事实证明,杰的确不会只爱我一个。
听安说那个女人叫莉莉,是他的一个模特。我在楼下看见杰和她搂搂抱抱,十分亲密。是的,他也爱上了别人,和我一样,我们都那么轻易地背弃诺言。我开始恨他,既然你已不再爱我,那我也无需带着负罪感活着,这样也好。
“我们永远在一起。”
这句话是当初我和杰结婚的那天晚上我们共同饮下爱情蛊时说的。永远在一起。一直以来我也分不清什么才能称为永远,我们死了这世界依然在,永远是无止尽的,不是我们闭上眼就能说消失不在的。时间呼啦啦地怎么也扯不尽,那么所谓的永远其实就是没有尽头的相爱,到坟墓里依然要互相抱着取暖?想到这,我感到害怕,我后悔当初那么冲动的喝下爱情蛊,或者这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因为永远是个可怕的东西。
但我又希望永远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像我每次摸着安的脸时说的那样“我会永远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发誓,这些话完全出于真心。
安再来找我时显得很兴奋的样子:“琳,你知道吗,我们快要成功了。”
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下周杰有一个长假,莉莉软磨硬泡地让他带她去度假。到时一超过七天他就必死无疑了。”
“他不会在外面呆那么长时间的,他知道他不能离开我和异性在一起超过七天。”
“这还不容易吗,到时叫莉莉放点安眠药之类的拖延下不就好了吗。”
“真的可以吗?”我依然心存疑虑。
“放心,我们很快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安微笑的看着我。
听到“永远”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我开始畏惧这个词。
晚上回到家,杰就告诉我他有一个长假的消息。我含糊地应着他。
“我想出去旅游,你要和我一起吗?”他有些心虚的问道。
我摇摇头:“最近不怎么舒服,你自己去吧,回来再陪我也是一样的。”
“那好。”他没多说什么就答应了。
我帮他收拾好行李送他到楼下打车。他坐进车里之前抱了抱我,我伸手紧紧地抱住他。这可能是我们之间最后的拥抱。
“路上小心,记得早点回来。”我特意加重了后面一句话的语气,我到底是于心不忍的。
一周很快地过去了,杰没有回来。安打来电话告诉我杰在第七天一过的清晨就全身流血死。他已经吩咐莉莉在日本把杰送到殡仪馆火化掉,我们只用选个时间把他的骨灰带回来。
我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去日本,安和我同去。当我拿到那个小小的骨灰坛时没想到自己竟然哭了,这一天不是我亲手一步步安排促成的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我应该高兴才对,却当着安的面哭了。也许我不是因为杰的死去而难过,而是为我们不见的爱情悲伤。原来再怎么相爱的曾经也禁不住诱惑和考验。
我抱着它和安回到旅馆。
“难得来趟日本,不如玩几天再回去如何?”安向我提议道。
我点点头答应了,我实在太累了,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这一睡就睡到天亮,我翻身习惯性地想抱住安,但那里空空如也。他不在房间,他会去哪里呢?我拿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头却一阵晕眩,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开始呕吐起来,是虫子!还混杂着血!
怎么会这样?我艰难地想支撑起来,却发现全身根本没有半点力气。这时门开了,我回过头,是安。他看到我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安。”我伸出手想让他扶我起来,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快要死了。”我哭哑着嗓子喊着他,可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怎么会这样,是被吓到了?
安转身迅速关上了门并将门锁住,然后走到离我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用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看着我。
“为什么?”我不解,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傻女人,今天已经过了第七天啰。”他嘲讽的冲我笑着。
“第七天?”我重复着,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来不及说话又是一阵呕吐,地上全是血。
“真恶心。”安边说便用手扇了扇,好像是要驱走屋内浓烈的血腥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啊,幸好杰没有冲动想出这个万全之策来对付你。”
“你说什么······”
“告诉你吧其实这一切都是杰安排的。他早厌倦你了,那个莉莉早就是他的情人了。他想一脚踹开你,只是迫于爱情蛊才没那样做。于是他让我来勾引你,让你爱上我,让你先背叛他,这样你一死他和莉莉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他那七天根本就没和任何异性在一起,那个骨灰坛里不过是一堆面粉!”说完安得意地笑起来。
我感到眼睛湿湿的,我以为是泪,结果摸到的全是血。我自己种下的蛊,终于要自尝恶果了。
“我也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死,但没办法,在金钱面前谁都是弱者。”
我想说话,我想大骂眼前这个混蛋,我想找到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付我。但我没有力气了,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我的身体渐渐软掉,就像掉进了一团柔软的棉花里,失去知觉。
我会永远爱你。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这句话,但已不知说话者是杰还是安了。这不重要,结局都一样。
在我要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到安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怎么可能会有永恒,永恒只存在我们说出永恒的那一瞬间。”
我恍惚又看到了满天的星星,它们在静谧的夜空中亮得如此诡异。它们好像永远不会消失似的,它们可能来自几万光年外的时空,或许它们早已不存在,一切只是假象。永恒就像爱情蛊一样制造了不会幻灭的假象,迷惑人心。但我们又那么容易相信,因为我们需要假象来维持虚无的一生,哪怕只是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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