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是我家的邻居,小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叫她三嫂。
打我记事起就没有三哥什么印象,只听老人说三哥也是个木匠,可惜命短,早年间就丢下了如花似玉的三嫂狠心走了。
别人可怜三嫂,就张罗着给她找人家,她却总是摇头:我不能负了那死鬼,好歹把他那俩孩子养大。
那些年,也就是我的幼年时期,七十年代初,粮食紧缺,三嫂孩子小,又不挣工分,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三嫂白净的脸上也没了血色,孩子则经常饿得大哭。
于是便有人见了三嫂从大队里的庄稼地往家里偷玉米穗儿,紧接着便是三天的批斗会,又有好事者往三嫂脖子里挂了一串破鞋。
三天过后,三嫂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俩孩子在床头使劲地哭。
我母亲熬了一碗稀粥端过去,好歹地劝,三嫂不言,两眼无神而麻木,母亲惊异于她的眼中竟没有泪,于是便又提到三哥,提到两个可怜的孩子,三嫂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婶,你回吧,我撑得住,我撑得住。
起床后的三嫂,仍偷,无论青菜萝卜、小麦玉米,半明半暗,看见的人心知肚明也懒得再说,毕竟一个寡妇带俩孩子,真的太不容易。
七嫂“手长”在苗家村成了公开的秘密,以至到后来无论于公于私,但凡能顺手塞进衣袋或揣进怀里的东西,她都能带回家去。
记得姐姐出嫁那年,当时请来外地木匠做家具,三嫂来串门,走时顺手掏走了我家鸡窝里的一个鸡蛋,恰被木匠看见,吃饭时说与母亲,母亲笑笑说:随她去吧,她就这毛病。
后来,包产到户,各家的日子都好过了,三嫂的女儿嫁到了外村一户人家,第二年就添给三嫂添了外孙子,儿子小林也娶回了媳妇,日子还过得去,可她这毛病已成了习惯,就是改不了,为这事林两口也从没少和他娘生气,可最终谁也没辙儿。
好在三嫂并不小气,我打小在她家玩,她家的花生、点心之类没少让我吃,与街坊四邻供事也大方,手又巧,缝缝补补,穿针走线的很在行,谁家有事相求也没让人失望过,所以人缘倒不错。
好日子才过没多久,三嫂就病了,病得很重,整个下巴周围全部肿了起来,甚至颈部、腋下都肿得像个球,挤压到口腔,无法进水进食,三嫂十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儿子小柱请来了范医生,范医生一番诊断之后,开出了几样药让小林上城里去买。
买回来已是深夜,范医生连夜配药给三嫂挂吊针,可一瓶很重要的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小林便发狠地说,我明明买过亲手装包里的咋就不见了呢?再次上城去买,回来时三嫂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小林自责得直扇自己的脸,众人忙劝,小林才流着泪去张罗三嫂的后事。
当收棺人掀开被子给三嫂换寿衣时,才惊异地发现她手里牢牢地握着一个小瓶,众人忙看,却是丢一了的那瓶药,母亲叹了口气说:她是这毛病害死了自己呀!
当一个孤独无助的寡妇母亲,为了养活幼小孩子长大成人,很多时候是会做出外人不可理解的举动,甚至丢掉自己的面皮尊严,也绝无反顾。
我是韩荆:《齐帆齐微刊》签约作者。
非专业钢琴迷,每天运动,偶尔远游。
深爱有温度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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